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南陽灣?溪水彎

南陽灣?溪水彎

濤聲依舊  (二胡)

純音樂

00:00/04:11

難忘故鄉,尤其難忘她四季分明的景色。夏天站在南山黑崗峰巒上俯視,美麗富饒的山村風光盡收眼底,四周連綿起伏的山峰將南陽灣與外界隔絕成一個世外桃源。高高低低的田野生長著茂盛的莊稼,那層層疊疊生機勃勃的秧苗,像墨綠的油漆似乎將散落在田野上的灰白色的村莊淹沒。清晨或傍晚,那濃濃的炊煙飄蕩著農家生活的希冀。秋天,稻子熟了,田野盡染,恰似鍍了一層金色的地毯。冬天,下了一場大雪,山鄉如同北國,那景色自然是無比的壯觀。春天,更是不必多說,春風拂面,萬物生長,桃紅柳綠,油菜花開,遍地花香……

南陽灣,老家簡稱「灣里」,坐落在風景秀麗的九華山天台峰不到10公里的南山峰腳下(我在溫州跟朋友們說起我的故鄉南陽灣時,幾乎沒人知道,地圖上也根本找不著圖標。我說,九華山,你們知道不?他們就一個勁地點頭。這就是「知名度」的效應)。在方圓不到15平方公里的田野上,共有喇叭河(東河)、南溪和清溪三條小溪,將南陽灣大大小小數十個村莊纏纏繞繞。那終年涓涓溪水灌溉周圍的田地,養育著沿岸一代又一代的村民。喇叭河的源頭在黃石溪(九華山天台峰),由北向東流淌;南溪的源頭在三十六崗,溪流由西向東;清溪則由西北牛欄嵌深山老林里蜿蜒流出,幾經峽谷奔騰涌盪,然後緩緩流入斯木河田坂村莊,卻突然來了N個急轉彎,接著那冒著珍珠似的浪花溪流唱著山歌歡躍著朝東山方向奔流,在東山山腳下的三溪口與喇叭河、南溪匯合,然後穿越觀音堂、神仙洞峽谷、朝著雍溪(六都)、太平湖流動……三條溪流分別像三根琴弦,用春夏秋冬譜曲,演奏著四季花謝花開的美妙樂章。

灣里的街市就在清溪那個「之」字型的溪流的懷抱里。在「之」字型的攔腰處,有一座具有三百多年歷史的獨拱石拱橋,名曰南陽橋,也稱觀音橋,旁邊蘩生著一棵三個人合抱的大柳樹。1980年4月,著名導演謝晉拍攝電影《天雲山傳奇》時,帶領一班演藝人馬在灣里熱鬧了好一陣子,石拱橋也成了電影鏡頭中的一個優美的畫面。以石拱橋為界,西邊是老街,東邊為新街。在我的童年,老街已經破落,唯一代表老街具有商業氣息的是一座兩層高的新樓房,那是生產大隊部的「鐵木竹器社」,各個村裡的手藝人每天都集中在這兒勞作。理髮店清清爽爽、寬長的鏡子好比電影銀幕;鐵匠鋪紅紅火火,師傅拉風箱拎著小錘,徒弟光著膀子揮動著大鎚,小錘敲到哪,大鎚就重重地砸在哪,不時地發出叮噹叮噹的悅耳聲。還有木工作坊,竹篾鋪子,一天到晚,樓上樓下都是手藝人的勞作聲和嘻嘻哈哈的說笑聲。代表老街的遺址叫祠堂坦。據說那宏大的祠堂當年被敗退路過的日本鬼子一把火燒了個盡光,只留下一個空寂的虛名。唯有祠堂坦前那些青石鋪展的通往西邊石門山峰的小路,依然呈現過往歲月的痕迹。上個世紀七十年代,祠堂坦經常放映露天電影,那場景倒也熱熱鬧鬧。正月里,祠堂坦有由各生產隊社員自編自演的文藝節目彙報演出。戲台四周高高的柱子上,七、八盞60瓦電泡將台上台下照得雪亮,有人演罷京劇《紅燈記》《沙家濱》選段,緊接著黃梅戲《打豬草》《交公糧》再登場……每天晚上,南陽灣各個村莊的男女老少們就像潮水一樣朝祠堂坦湧來。有扛著板凳的、背著娃娃的,有拄著拐杖的、拎著手電筒的,也有頑皮的孩童相互追逐嬉戲的,和姑娘小夥子羞羞答答手牽手的……台上表演的人興奮,台下觀看的人開心。

小時候,灣里有食品站,衛生院、供銷社,還有南陽人民公社辦公大院……逢年過節的時候,附近有東河、三溪、日新的社員,遠一點有清泉、考塘、古寺嶺的山民,像趕集一樣紛紛聚攏在灣里的食品站或供銷社大門前,忙著置辦各種年貨(如炮竹、春聯、糕點什麼的)。那年月,豬肉價格一直穩定在0.73元1斤,但村裡好多人家除了過節,平常仍然是吃不起的。記得有年中秋,父親推著獨輪車,左右兩邊堆著樹樁(柴禾)到灣里賣給油坊。父親在獨輪車前面拴了根粗麻繩,麻繩的另一頭就披掛勒緊在走在前面的我瘦弱的肩膀上。賣完了樹樁,父親就帶著我在街上轉悠。路過食品站大門前時,我看見村裡的磚匠師傅老陳為了一副油膩滑動的豬腸子,使勁與鄰村一個社員各自往懷裡拉扯,雙方僵持著,誰也不肯鬆手。許多年過去了,至今我仍然記得當時老陳和那個社員都乞求對方退讓的目光……

我十三歲那年進入斯木河中學念初一時,每天上學、放學都必須要經過灣里。我每天都要從食品站旁那家包子麵館前路過。那香噴噴的包子味總愛往我鼻孔里鑽,害得我口水流到嘴角又咽了回去。冬天的時候,供銷社收購芭茅杆子。我放了學,一邊放牛,一邊操起草刀跑到來龍山砍芭茅。芭茅鋒利的葉子將我的一雙小手劃破一條條鮮紅的口子。天擦黑影的時候,我才牽著牛扛著一大捆芭茅桿回家。第二天大清早,田野一片白茫茫的霜。我扛著捆芭茅桿急促地往供銷社大院方向趕,我的雙手十個指頭被冰冷的寒氣凍得鑽心的痛。兩里半的鄉間小路,不一會兒,我就渾身汗津津的。到了那裡,等候過磅的社員早已排起了長龍。記得當時100斤芭茅桿,單價是1.6元,我每次扛去的芭茅桿大約四五十斤。過完磅,我拿著過磅員開的票,去財務窗口換取現金。那一毛或兩角的鈔票握在手掌心,心裡真是樂開了花。我每次將錢交給娘手裡,不忘留五分或一毛私房錢,中午路過包子麵館店時,我就買一兩個豆腐乾餡的包子解饞。有一回,不巧包子賣完了,我就站在那兒等下一籠,結果上學遲到,被班主任狠狠地批評了一頓。

灣里向南跨過小溪兩百米處是南陽小學,也叫梅田小學。從前的校舍是梅田村祠堂,一座典型的明清徽派建築。它坐西朝東,大門百米之外,是綠水彎彎的清溪,溪的東岸田野上矗立著高大的大理石雕刻的孝子牌坊,它是明清朝代傳存下來的徽派文化遺產。我在梅田小學念書的時候,中午經常跟幾個夥伴跑到牌坊跟前玩耍。孝子牌坊一直標緻著南陽灣獨一無二的地標建築。以前南陽灣人外出從山外回來,站在東河嶺頭就能一眼望見那靜默高聳的孝子牌坊,就知道快要到家了。梅田祠堂外觀造型氣派宏偉,裡面雕樑畫棟空間寬敞,可分為若干教室和老師辦公室。作為一所小學,自解放以來,南陽灣附近村莊的家庭,至少有三代人是從在梅田小學讀書識字、開始走上學習文化知識的道路。後來,祠堂被村委會拆除,能賣錢的東西,比如那四四方方3米多高的石柱、和粗壯精美的房梁,統統都賣掉了。再後來,小溪東岸的孝子牌坊也被當地政府部門拆卸,用卡車拉走了。我感到非常的震驚和遺憾(倒不是我情感懷舊思想保守,只是覺得鄉村在向前發展的過程中,能否為歷史的足跡留下點什麼?)。就這樣,南陽灣祖輩們留下來的只剩下最後的集體記憶從此在故鄉的田野上消失了。

在梅田小學向南的田坂里,有一座新舊摻半的老房子——南陽油坊,終年散發著或濃或淡的菜籽油的清香。早在我童年的時候,油坊就教會我認識生活中的兩個字,一個是「賒」字,一個是「兌」字。小時候家裡窮,有時來了客人,沒有像樣的菜招待,娘就想方設法弄一些黃豆,派我送到油坊兌換豆腐、豆腐乾之類的食品。五六月青黃不接的時候,娘親自跑到油坊,跟陳掌柜求情,賒一些麵條和麵粉,以渡難關。油坊的南邊是寬闊的清溪河中游,這裡的水勢平緩,溪中少石多沙,是理想的天然游泳池。夏天,我和夥伴在這裡游泳、摸魚、嬉戲,彎彎的清溪給我的童年帶來無比的歡樂。

轉眼離開老家近20年了,南陽灣的變化早已今非昔比。村村通了水泥公路,汽車開到家門口。東山、南山因為開發礦產,整座山頭被轟炸成了「馬蜂窩」,遠遠地望去山坡變成灰濛濛的荒坡,昔日的蔥綠難尋蹤跡。青山環抱綠水彎彎的灣里,我記憶中的「街市」也已消失在風雨歲月中。供銷社、食品站、衛生院等建築物有的早已拆除,重建其它房舍,有的雖然存在,但功能卻早已改作它用,面目全非。新規劃建成的南陽灣大街是當年河邊生產隊寬闊的田野,新街避開了「之」字型的清溪彎,一條筆直的馬路,兩邊清一色兩層高的樓房,看上去有點氣派,彷彿也跟山外的陵陽鎮接軌。只是如此以來,灣里早年的街道就顯得落寞多了。兩年前,行政機構進行改革,南陽鄉撤鄉合併歸為陵陽鎮,石拱橋頭臨溪最早的公社大院,——後來的鄉政府也人去樓空。據一位老鄉透露,鄉政府搬走了以後,相關部門單位工作人員也都撤離了,街上原先的幾家飯店就感覺一下子沒什麼生意了。年前回老家過春節,走在新街寬敞的大馬路上,看不見彎彎的小溪和那潺潺碧綠的溪水,感覺心裡有點空,彷彿再也找不回童年站在包子麵館門前等候香噴噴的包子的那個少年我的影子了……

選自《從皖南到溫州》 傅建國 著

2013年5月 中國文聯出版社出版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徽風 的精彩文章:

春天,栽一棵樹

TAG:徽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