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人之間的差別

上個星期去體檢。第一項是腦部的核磁共振。體檢中心美麗的護士小姐姐帶我到4號樓的核磁共振室。這種東西，我做過好幾次，但是這一次，我見到了更嶄新更先進的機器。如同一個乳白色的太空艙。醫生用棉球塞住我的耳朵，讓我躺上去，再用兩個海綿堵住腦袋和機器之間的空隙。放下面罩，我就進倉了。機器不時發出「咚咚咚」「滴滴滴」的聲音，我很無知而且本能地猜測，那就是核和磁的共振吧。核說：咚咚咚，磁說：滴滴滴。核說：咚咚，磁說：滴滴。之後還有很尖銳高昂的聲響，可能它們共振得很好。這一台乳白色先進的機器，將透過我的頭髮、頭皮、腦殼，拍出我腦袋裡邊邊角角的樣子。

如今的體檢中心，有很多我之前沒有見過的儀器，其中有一項很羞恥的檢查，叫做乳腺鉬靶。脫掉上衣，胸放在一台機械手臂上，機器把胸夾扁，拍照乳房裡的狀態。全程我都尷尬地望著牆壁，聽醫生的聲音從另一個房間傳來。彷彿這個機械手臂是有生命的，面對它，我十分害羞。

幫我做B超的醫生小姐姐，當她的臉湊近我的時候，我甚至有一種「她要親我了」的舒適感。我從一個檢查室到另一個檢查室，醫生們通過各種儀器，看到我的眼球、血液流淌的速度，看到我的骨骼、內臟，看到我心臟跳動的頻率。並且還抽取了我15管血。我一下子就記住抽血的醫生，她在我的左手臂上拍了半天，說了句：「肉太多，找不到血管，換右手吧。」這15管血液，將被送到顯微鏡下或者其他什麼儀器裡面，檢查我的基因、激素以及我難以想像的細節。

那天，我始終被敬畏的情緒淹沒。那些機器都太好看了，不冰冷也不蠢笨，完全擺脫了機械的金屬感。那些發明儀器的科學家們，到底是怎麼想到要製作這些東西呢？像我這樣——矮、超重、疲倦、懶惰、毫無美感的人類，只要花費一點點錢，就能享受到他們智慧的產物。還能享受到醫生無微不至的檢查治療。我突然覺得愧疚，無以為報。這輩子我都不能為這些醫生、科學家做些什麼了吧，他們不會在我這裡得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除了少得可憐的診療費用。

昨晚，我，一個尊貴的騰訊VIP，邀請老公一起觀看藍光最新一期的創造101，我們躺在便宜的床上，靠著塌掉的枕頭，拿裂屏的手機看視頻，一個人手舉酸了，換另一個人舉。唯一的交流就是偶爾發出的驚嘆：媽呀，好可愛，媽呀！好帥，媽呀，好美！媽呀！我好喜歡。

三個多小時的節目，我毫無困意，老公最喜歡的是大娟，幾十年了，他的審美始終如一。我沒辦法挑出最喜歡的，她們每個人都那麼美好。可愛如楊超越，做什麼都行，犯什麼錯都能被原諒。

我頭一次覺得，此生不需要再努力，她們努力就可以，她們的美就夠了。我看她們動不動就哭，驚天動地的笑，足以撼動星球的活力就已經開心得不行。很多很多事情，我都能理解了——為什麼越來越多的人不再戀愛，而去粉女團。他們（她們）不正如同我所想的那樣：只要花費一點點錢，就能擁有超值的感受。她們會在舞台上對我們比心，甜甜地說：「愛你們！」她們會穿著漂亮的衣服，汗水淚水花了妝，晝夜不懈地為我們唱歌、跳舞，儘管隔著屏幕。

以後，當我走在街上。將心平氣和地聽那些美麗和聰明的人對我傳來的鄙視：胖子。懶惰的胖子。笨蛋，懶惰的笨蛋。坦然接受人和人之間所有的差別。我默默無語地聽著，心甘情願地聽著，絕不為自己辯解，更不會委屈。

我只要掙到可以維持生活的錢，掙夠贍養老人撫育子女的錢，再多一點能夠看病的錢，再多的可以去給偶像們點贊、買周邊、買門票。然後，每隔五年驚嘆一次科學日新月異，每隔兩年看女團一代淘汰一代。幾十年過去，我能奉獻給地球的全部只有一小抔灰白骨灰，而她曾捧給了我，整個世界的美和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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