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友直老師和《富春江畫報》的一段緣
《富春江畫報》創刊於1967年,1988年停刊,22年間共出刊發行430期,深受中國美術界人士的喜愛,
大家熟悉、敬愛的連環畫家賀友直老師去世已一年多了,感覺他並沒有離開我們,其音容笑貌似在眼前。我耳畔常會響起賀老師親切地叫我名字——阿樵的聲音。那是在2002年11月2日上海美術館(南京西路)「走進西藏——梁平波西藏風情畫展」開幕式的一天。賀老師是我們請來的嘉賓,開幕式前他卻站在美術館正門台階上和我們一起熱情地迎接來參加活動的人們。我已近20年沒見過她,心情亦非常激動……但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可不是這樣,我和他信函、畫稿往來,聯繫頻繁。主要是我為《富春江畫報》(1981年前為《工農兵畫報》),下簡稱《畫報》)經常向他約稿。
賀老師刊登在《畫報》的第一套畫稿是長篇連環畫《十五貫》。
1978年5月《光明日報》發表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的檄文,向兩個「凡是」發動了猛烈的攻勢,引發了一場全國性的大討論。賀老師滿腔熱忱地投入了連環畫《十五貫》(編文王肇歧)的創作。《十五貫》通過生動具體的藝術形象,揭露了封建社會官場中屈辱好人的血淋淋事實,批判封建官僚過於執、周忱主觀武斷的官僚作風,讚揚況鍾實事求是、調查研究的科學態度,也是對「四人幫」破壞黨的優良傳統和作風的有力批判。賀老師在《十五貫》完成以後,首先給我們《畫報》刊用,爾後才由他工作單位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於1979年2月首次出版。可見賀老師對我們《畫報》的支持和擔當。當然我們也密切予以配合,把《十五貫》全部142幅圖、文,在1978年11期(11月)《工農兵畫報》一期刊完,這在《畫報》也是從來沒有過的。也正因為杭州是「一齣(出)戲(《十五貫》)救活了一個劇種(崑劇)」的家鄉啊!
選自《十五貫》
《十五貫》在《畫報》首發後,受到廣泛好評,在後來的第二屆全國連環畫評獎中獲得繪畫二等獎。因為賀老師畫的《十五貫》是職務作品,所以在上海人美社以外的刊物發表是沒有一分報酬的。
此後,我開始經常向賀老師約稿了。我們《畫報》文編馬立也非常喜愛賀老師的畫,有合適的連環畫腳本,他就鼓勵我向賀老師約稿。這樣,1980年以後就陸續有賀老師畫的短篇連環畫《縣委書記的父親》(1982年10期)、《酸甜苦辣》(1981年1期)、《橛柄韓寶山》(1982年5期)等在《畫報》發表。
連環畫《橛柄韓寶山》單行本封面
賀老師當時年近60,但他謙虛風趣,從不以老前輩自居,對我們編輯非常尊重。他再三說「……(書稿)如不考慮,則千萬不必勉強」「今後凡工作上的事,千萬不必對我照顧面子,一切按編輯部的原則辦事。」所以我們之間的「合作」非常愉快。《縣委書記的父親》連環畫在《畫報》刊出之後,我們給賀老師開了當時最高的40元一幅的稿酬。賀老師心裡就不安了。他來信說:「稿費收到,太優厚,估計是出於照顧,編輯部的好意,表示衷心感謝,錢是收下了,心裡很不安。以後望能按照『擇優錄取』『按質論價』的原則對待我的作品和報酬,我不會故作姿態說漂亮話……」他還說:「這兩套稿子,都不是很用心畫出來的,自己也不滿意,所以《酸甜苦辣》發表後可開中等稿酬,我絕不會感到丟臉,也決不會責怪您的。」賀老師說得懇切、實在、令人感動。
選自《酸甜苦辣》(完整閱讀可點擊本公眾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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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名利、稿酬,賀老師說得好:畫畫圖什麼,無非名利。不為名利,你畫畫幹什麼?關鍵在動筆之前不能有這個思想。為名為利,如果能促使你畫出好東西來,贏得人家稱讚就好。
其實,我國的稿酬制度一直是滯後的。「文革」後雖經國家新聞出版主管部門多次調整,稿酬標準仍是偏低的(1977年為2—7元/千字;1980年提高到3-10元/千字……)給賀老師開出較高稿酬是我們浙江人美社領導、《畫報》編輯部一致的意見,它已不僅僅是單純的稿酬,而是表達了我們對賀老師的敬重和謝忱。
賀老師對畫畫的題材、內容選擇是很認真的。他會明確推辭掉不適合他畫的題材,也會毛遂自薦合適的文學作品。《「橛柄」韓寶山》(張石山原著)就是他覺得「人物寫得很有性格,也寫得活潑風趣,很適合畫連環畫,也適合我的風格。」的一篇佳作而推薦給我們《畫報》的。「總之,我現在手裡的東西一結束就畫『寶山』。我今年寒假決定不回家了,就是想把它趕出來。」當時賀老師已在北京中央美術學院連年系任教,所以說「不回家」(指上海的家)了。不料,寒假中的春節初一,他就身子不適發高燒了,卧床休息了十來天,然後「拚老命趕畫」《「橛柄」》就是這樣畫出來的。此稿他畫得順手,很出彩。在1982年第5期《畫報》作為重磅稿件推出,深獲好評。我也覺得這54幅畫稿酷似賀老師1979年畫的代表作之一《朝陽溝》。
選自《朝陽溝》
1980年中央美術學院成立連環畫、年畫系,這是美術教育中的新鮮事;而賀老師被聘為連環畫教授的第一人,更是空前絕後的事。連年系是新創立的,既沒有現成的教學大綱又沒教材等等,真可說「一窮二白」。憑藉賀老師豐富傑出的連環畫創作經驗,五年中,他帶完了一屆研究生、一屆本科生,培養出數十名優秀的青年畫家,取得了開創性的、驕人的成績。這不僅在於賀老師睿智、聰慧的施教能力,也在於他視學生如己子的親和力,俾能使教學得以順利進行,獲得優異成績。
賀友直與諸庭樵的書信
1982年4月我和同事何巧玲、勵國儀(均系浙江少兒社美編)去北京組稿。在京巧遇戴敦邦。敦邦邀我們同去地處王府井的中央美院看望賀老師,大家欣然同往。在中央美院院內宿舍樓的二樓一間簡樸的房內見到賀老師,新老朋友見面,相敘甚歡。中午,敦邦還請大家到全聚德吃片皮鴨,邊吃邊聊非常高興,看來賀老師在連年系任教是非常愉快的。
賀老師不僅關心學生學習、創作,還關係學生作品展覽、發表。1982年10月1日賀老師來信,談及連年系成立已經兩年,首屆研究生已經畢業,並展出了他們的學習成績,據反映「尚堪滿意」。「我們系因是初創,故極希望得到各方面的支持;因缺乏經驗也極希望得到各方面的指導。現在選出這幾幅作品希望貴刊能給予發表,就是出於這樣一種願望。」他還說「從支持年畫連環畫系的學習成績出發,給予一塊發表的地位,請廣大的讀者檢閱、指正,這將是對我們莫大的鼓勵。」賀老師辭意懇切的要求,我們當然積極支持,何況《畫報》本來就設有彩色獨幅畫的版面。
賀友直與諸庭樵的書信
年底,賀老師和系支書劉千老師應浙江美協之邀布置、座談「連年系研究生的成績展覽」來杭州。第二天下午,他倆就到《畫報》編輯部來,大家聊得非常高興。晚上,我邀請賀、劉兩位老師到我家小聚。餐間,雖然賀老師酒未能盡興,因為我愛人燒的是寧波家鄉菜,菜蔬倒頗對胃口。
《中央美術學院連環畫、年畫系首屆年畫研究生畢業創作選》(《寶寶周歲圖》《花開心間》《虎子》等三幅)及系支書劉千《年畫小議》一文,一起在1983年第2期《富春江畫報》予以發表了。
賀老師不僅對他的學生情深誼重,就是對向他求教的年輕人也是諄諄教導、細心呵護。有次,他把一位青年20多幅的文畫稿寄給我,囑我給這位青年作者鼓勵,提出些中肯的意見,使其能有奮鬥目標……他還說笑:編輯的意見總比朋友(指他自己)有效。更感動我的是賀老師對年輕作者的愛護。他說:「這位作者畫的題材,天津也叫我畫,暫時推不掉,這位青年來時,我沒有說,怕說了,他不敢畫了;但我必須對您明說。瞞著他,或許還算是好意,不對您明說則是品質問題了。」你瞧,賀老師想得多周到、細緻。
……
1983年我調到畫冊編輯室工作,離開了《畫報》編輯部。這樣就中斷了與賀老的聯繫……按理我退休回到上海定居可以和賀老師再聯繫,可我想到賀老師年過古稀不宜去打擾,以致在2002年見面以後又沒能去看望他,哪怕是一次……在去年3月16日賀老師的追悼會上,我向賀老師遺體深深地鞠了三個躬,心中默默地自責:賀老師,對不起……
平日,我會經常翻翻賀老師送我的連環畫《朝陽溝》《十五貫》,思緒萬千,情不自禁。
2017年8月
-完-
《連博》,全稱《上海連環畫博覽》,
由上海海派連環畫中心 主辦,
中國美協連藝委、中國版協連藝委 協辦的,
關於連環畫藝術與文化的權威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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