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亞仙剔目：舞台經歷與人物心理的「動與靜」的差異

越劇

《李娃傳》

演出地點：上海逸夫大舞台

2018年3月9日

《李娃傳》是傳統老戲，各劇種都有經典之作，比如川劇《綉襦記》《李亞仙》等改編版本。

這齣戲跟很多傳統戲一樣，有值得揣摩的地方，李亞仙為什麼要為勸鄭元和讀書而刺瞎自己的雙目？鄭元和高中後，李亞仙還姿態高傲，鄭父說盡好話，才肯進鄭家門，這僅僅只是李亞仙的犧牲精神嗎？

3.9日紹興小百花在逸夫大舞台的《李娃傳》給了我們一個新解答思路：

鄭元和是真正的單純小哥哥，從頭到尾，哪怕從富家兒到歌郎到叫花子再到狀元，鄭元和本性之純良從來沒有改變過。

李亞仙騙他燒香一場，正常人都會懷疑李亞仙有份參與欺騙，鄭元和還是口口聲聲的「亞仙妻」，在父親的棍棒下，寧可被打死，還要唱求凰曲。做乞丐和做狀元的鄭元和都對叫他唱蓮花落的恩人態度無二。

《李娃傳》這個戲，在台上，鄭元和的經歷是動態的，但心理歷程是靜態的。而李亞仙剛好相反，她的經歷也許是靜態的，在台上沒有呈現出那麼多顛沛流離，但是心理歷程是動態的。

李亞仙從出場就非常介意她的身份，跟鄭元和說，這不是相公該來的地方，這是鳴珂巷，而當天真的鄭元和問她，那你是怎樣到這裡來的，她說本是清白人家的姑娘迫不得已進來的。

這裡的李亞仙，只是自憐自嘆，跟大部分妓女對自己命運不滿一樣。但這裡已經有細微的情緒遞進層次，第一句，這裡是不好的地方，第二句，而我竟是這「不好」地方的人呀。

而當老鴇哄完鄭元和的錢，騙他走的時候，李亞仙對她的身份從最初的自憐自嘆發展到痛苦，而這痛苦也是持續升級的。

當老鴇對她說，鄭家是名門望族，會答應娶你嗎？李亞仙沒正面回答，是常人痛苦裡「過一天是一天」的苦澀，老鴇接著說，這樣下去是耽誤鄭元和的前途啊，李亞仙痛苦升級了，願意配合欺騙鄭元和讓他回家或者上京城考試了，並拿出私房銀子一百年讓丫鬟送去給鄭元和。

再到鄭元和被父親杖斃曲江，被叫花子救活，偶遇李亞仙。那一場戲是非常震撼的，非常動人的。

李亞仙看著傷痕纍纍的鄭元和顫抖著說：「人家說虎毒不食子，你爹爹怎麼把你打成這個樣子？他憑什麼打你？」假若這裡還是心疼鄭元和，接下來鄭元和的回答就徹底刺激到李亞仙了，鄭元和說，因為他棍棒下還想著鳴珂巷的李亞仙。

於是李亞仙正面爆發了，蒼天啊，想我李亞仙清白出身，憑什麼世人就這麼瞧不起我？這麼容不得我李亞仙？緊著問鄭元和：「鄭郎我問你，我臨時讓丫鬟送你的一百兩銀子你可曾收到？」鄭元和說沒有。李亞仙說「他們好狠的心啊」。這一句顯然不只是針對老鴇，還針對鄭元和的爹這樣的世人。

李亞仙從最初的自憐自嘆到痛苦無奈再到反抗意識的萌發，寧可死，不再做妓女。跟老鴇說有上千首飾給贖身，若不同意，就要把首飾丟進江里，然後上吊，讓你人財兩空。老鴇最後同意了。

人走出勾欄，這是第一步，緊接著，是「名」也要走出勾欄。

雖然跟鄭元和自立門戶，但是在世人眼裡，還是妓女啊，於是李亞仙要逼著鄭元和讀書，為除這煙花名，但是鄭元和小哥哥get不到複雜的受盡屈辱的李亞仙心裡所想，於是，在實在是沒有辦法的情況下，李亞仙只能挖了自己一雙眼睛。

出此下策，實在是無他法，並不是有自虐症，鄭元和自小富貴，本性純良，而經歷過貧寒再有溫存便能輕易滿足，從此絕了功名心，李亞仙自己於是為了刺激他，挖了自己一雙眼睛。

與其說，這是為鄭元和上進，不如說是李亞仙要洗刷「妓女名」的決心！

鄭元和高中狀元，李亞仙根本不擔心鄭元和不要她好不好？鄭元和的性格，還有人比她更了解？她要的是以鄭元和的爹為代表的名門望族的示弱。換句話說，洗白妓女身份，從此傲然做人。

舞台經歷與人物心理的「動與靜」的差異，是這齣戲最大的看點，假如演員缺少功力，不能捕捉到這個表演點，就會顯得無聊而無情理。

-- 本文系廣州青年劇評團特約稿件 --

文 / 何日君回來

編 / 玉婷

*圖片來自網路

「廣州青年劇評團」是在廣州青年戲劇評論計劃項目支持下，廣州文學藝術創作研究院組建的戲劇評論團體。劇評團強調年輕活力及觀念開放，有「和而不同」的討論心態，同時將定期組織觀影、座談及培訓活動，望能營造出廣州戲劇評論的活態健康氛圍，促進廣州戲劇事業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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