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曉夢到徽州
香樟舊文。
香樟作為城市的一道風景線,就好像民國時期引進後很快蔚為壯觀的法國梧桐。現在,長江以南幾乎每個城市每條道路兩旁,哨兵一樣站立著的都是這種樹木。
這個季節的空氣中,各種花香混雜,楊絮柳絮還有法國梧桐的花絮和種子外毛漫天飛舞洋洋洒洒,外出行走時有一刻寶媽眼睛迷了,嘟囔半天,這樹真不好。
我笑笑,懸鈴木就這德性了。可還是美的。到夏日,大樹底下那種蔭涼,爽過寶媽最愛的冰淇淋。
香樟樹一樣好乘涼,還好聞,與法國梧桐的最大區別,是它的四季常綠,並且不掉毛。
樟樹是常綠喬木,它的常綠不是不落葉,而是春天新葉長成後,去年的老葉才開始脫落。每到春末夏初的時候,走在路上看到落葉飄飛,不用問就知道是香樟的傑作。而這個時候,也是香樟花開的盛期。
注意到香樟開花,只是近年來。起初,在每個枝頭秀出點點嫩黃青綠的小米粒,然後日漸黃白,愈加繁茂,直到空氣中瀰漫著一種淡淡的清香。香樟的六瓣小花也很是獨特,一早一晚,香味最濃。
(攝於蓮花路)
香樟是身邊太熟悉的一種植物,它的木材耐腐、防蟲、緻密、有香氣,可以提煉樟腦做成樟腦丸,樟木打的盒子箱子等傢具也算是頗有份量的家當。
雖然樟樹的歷史也很久,可比起柳樹梧桐,古代文人並不太偏愛樟樹,更不消說能抵上桃李梅海棠牡丹等花的半分了。不過,也總歸留下了一些。
白樂天先生有「豫樟生深山,七年而後知」;李太白有「揮手杭越間,樟亭望潮還」;韓退之和孟郊在玩詩詞連連看時則有「桑變忽蕪蔓,樟裁浪登丁」。
而對樟樹鋪天蓋地外觀描述最有氣勢的,恐怕莫過於沈亞之的一句「樟之蓋兮麓下,雲垂幄兮為帷」。
(歙縣漳潭,網圖)
樟樹名稱的由來,依《本草綱目》解釋:「其木理多文章,故謂之樟」,可能與文章致仕有關。因為具有避邪、長壽、庇福及吉祥等寓意,它也是江南民間及寺院廟宇喜種的傳統風水樹和景觀樹,古時即有「前樟後朴」的種植習俗。
過去民間素有讓孩子認樟樹為繼娘的傳統信仰,以便讓孩子象樟樹那樣長命百歲,故常稱古樟為「樟樹娘娘」。
去過不少徽州古村落,村口都有一棵成百上千年的古樟。比如漳潭。比如唐模。比如宏村。
因為樟樹可以生長很久,太高太大,冬天遮陽,夏日不透風,很多時候適合寂寞地長在空曠的村口。
屹立村頭千年不倒的老香樟,不僅用深沉悠遠的香氣守護著一村血脈相親的村族,也是徽州女人喜歡長久佇立眺望遠方心有期盼的地方。
「人寂寂,夜悠悠,天涯信阻暗凝愁」。日日盼著遠方的丈夫歸來,望穿秋水,一年一年,有時盼的人兒卻是一去不返,永無歸期。
(歙縣漳潭,網圖)
還有大戶人家若生女嬰,便在家中庭院栽香樟樹一棵,到女兒待嫁年齡時,香樟樹也長成。媒婆在院外只要看到此樹,便知該家有待嫁姑娘,便可來提親。女兒出嫁時,家人要將樹砍掉,做成兩個大箱子,並放入絲綢,作為嫁妝,取「兩廂廝守(兩箱絲綢)」之意。類似這個民俗好像江南、徽州、江西一帶很多地方也都有。
而作為徽菜代表作之一的「刀板香」,是徽州人待客的一道主菜。將腌制的豬肉平鋪于山筍上面,放置在刀板上一同蒸,撈起切成薄片,與刀板一同端上桌。因為刀板木材取自天然生長的香樟木,在燜蒸過程中,置於香樟木板上的徽州特製腌肉,所有油膩皆被木板吸走,既保持了肉的咸鮮又油而不膩,加之搭配新鮮清甜的時令春筍,做到了真正的「刀板留香」,讓當年來到歙縣問政山拜訪恩師的胡宗憲口味大開,讚不絕口。
最喜歡還是每回到山野外,看見乾枯掉落樹下鋪的厚厚的一層香樟葉子,撿起一枚,輕輕搓揉,手心滿滿都是醉人的香氣。新鮮葉片揉碎後塗抹在手腳表面上,還有防蚊的功效呢。
秋冬以後,香樟樹果實累累,由青變紫黑,一陣涼風吹過,就會噼噼啪啪落下,打在肩上,打在頭上,打在停在樹下的汽車上。這情形會一直持續到春日。
若是打落下來破裂了,樟樹籽就會毫不吝嗇奉上一個紫黑色印記的紀念。時常會見滿地的樟樹籽,被踩踏,被車胎壓過後,呈現醬紫醬紫的最後一抹光彩,不是太好清洗。
但是樟樹籽含有豐富的油脂。有些地方炒肉之類,還會加上一點樟樹籽油,那特有的香辣味道是辣椒所不能提供的。熟透的樟樹籽也會成為有些鳥兒的口糧。
(攝於蓮花路)
葉茂如蓋,四季常青,枝幹壯實,傲然挺立,江南的古老樟樹,之於印象里南方的榕樹,那種不失秀麗的壯美,見了會深深撼動。
想念北方。
懷戀南方。
也從沒改變一直熱愛著小時候作文里常寫下的那一個屬於我們的有著一棵幽幽香樟味道和記憶的四季分明的江南小鎮。
路遙遠。
他們背著乾糧循著古道艱辛外出謀生考功名。
她們守著村口的香樟樹一等也許就是一輩子。
到如今,高鐵通了。
可是。路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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