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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性,抑或關於猴子的敘事

(圖:李偉)

白石嘉壽子(ShiraishiKazuko

1931~)日本當代著名詩人之一。出生於加拿大溫哥華,7歲歸國。畢業於早稻田大學文學部。17歲開始詩歌寫作,並加入北園克衛等詩人創辦的《VOU》現代主義同仁詩刊,20歲出版處女詩集《天空下蛋的城市》。代表作有詩選《老虎的遊戲》(1960)、《不要再姍姍來遲》(1963)、《今晚看是要變天》(1965)、《愛與野獸與諸神》(1968),長詩集《神聖的淫蕩者的季節》(1970)和《一艘獨木舟返回未來》,以及散文、隨筆集《我的天氣預報》、《騎上驢,去杜甫的村莊》、《黑色的早晨》、《黑羊物語》等。曾獲「H氏獎」(1970)、詩歌「無限獎」(1978)、「讀賣文學獎」(1996)等獎項。

其作品被翻譯成英、法、漢、德、西班牙、意、韓等數門外語,在10幾個國家都有譯本。詩人青年時代創作有不少大膽潑辣的性愛詩,後期作品則注重對人性和自然的關注。整體作品熱烈奔放、激情高亢飽滿,情感真摯。富有濃厚的現代主義和超現實主義色彩。

以下為白石嘉壽子詩三首,譯者武繼平。

我 的 東 京

像釋迦牟尼一樣

我盤坐在幾乎所有的城市

現在,腹中懷著十月的無聊

啊,在紐約的閣樓上

快活而歇斯底里

赤身裸體行走的閨蜜們

你又摟著滿壽夫的脖子

死纏著索吻

恨不得從相框邊上摳下你

撫摸你瘦削而性感的裸體

白皙的裸身,就像粉筆

也許那是一片肅殺而凝固的大海

隨著撫摸,石膏粉

定會跌落如瀑

我看見一個義大利人肥胖的褲子

把你塞進洗衣袋扛到盥洗室

他請我喝便宜的啤酒

啤酒罐像一隻只哭泣的老鼠

在一樓的酒吧滾了一地

這就是美國,這就是美國的飢餓

我的十月沉默寡言

鋼筋混凝土的不悅

在我的東京徘徊

偽裝的人類忽左忽右

假惺惺的眼淚讓人困惑

諂媚從自動售貨機溢出

變成一大群沙丁魚,釋放惡臭

學術之秋總是千篇一律

朝著藝術的詩性的思考流淌

我告別了一切,

才駛進自己心中

闊別多年的運河

才潛入我體內的城市

夏季已近尾聲,在這座城市的門口

我遇見了一個人

阿蒙?霍特普①

他是個無名之輩,現代的巴士售票員

肉店老闆,賽車手,詩人,革命家等等

所有的雨,來自並非所有的東西,古代五千年前的埃及

埃及的法老,守護神鷹,作為餌食

剛剛誕生的鱷魚的內臟和嬰兒的嫩腦

祭祀用的香油,柔軟可恨的服裝

時間,那些存在的部分以及全體本身

我在這些混沌之中時隱時現

跟他,阿蒙?霍特普的瞬間握手

闖入了私人演奏的季節

此時,傳來地鐵駛過的轟隆聲

在我的城市的子宮盡頭,在舞台上

大提琴和爵士鼓一起鳴響,桑德拉翩翩起舞

黑衣黑裙的桑德拉不是莎樂美

美麗的同性戀黑妞是中產階級

溫柔又淫蕩的主婦,性感的舞女

讓丈夫顏面失色的食人鯊,被閹割了的唐璜

被替換成了黑色的聖瑪利亞

一個剛坐地鐵的故事

那是與亨利?米勒的第一次相遇

馬桶,報紙,往日的書信,椅子,牛奶

我在所有的傢具和食物中, 目睹了

他的飲料,他的細胞和襤褸脆弱的生命

如今,我依然是地鐵的常客

我愛地鐵,耗時幾乎與做愛同等

我的地鐵已不再是鐵,而是柔軟的肉身

是文明的幻影,思考的搖籃

在這座城市裡,地鐵

就是一個最為深邃的讓人冥想的胃

定居在城市裡的人類,如痴如夢

寄生在胃潰瘍上,不斷地

口吐白沫,那不是語言

不是怒吼,不是哀求,也不是微笑

那不是求愛,不是滿足,也不是戰鬥

那只是一片泡沫

俱樂部里,馬克斯?羅奇

凌晨一點敲起爵士鼓

他那麼帥,為什麼?

他的爵士鼓那麼傳情,為什麼?

啊,瓢潑大雨的聲音巧奪天工

人為此而痴迷,為此而魂縈夢牽

他的音樂小宇宙,徹底

擊敗了人們無為的產卵

我的東京

這座城市,幾乎

都是我們的子宮

我站在入口

跟阿蒙?霍特普親吻

突然天公降雨

幾乎所有相關的時間

我們交合,愛得死去活來

五千年的死,五千年的生

五千年哈欠不止,五千年笑聲不斷

這一切,哪一樣沒有超過愛本身?

一切,包括青蛙,雞蛋,果醬

一片藍天,稿紙,唱片,蒼蠅

(我們滾床單吧!)

這就是這座城市的口令

有人跟孤獨而死的貓一起潛水

有的美男,因為實在太帥

索性摔了鏡子,用力捏住

對面那個自己的陰莖

然後,人事不省

還有人總是畏懼

自己虛弱的大腦和肉體

一邊吃著葛棗

踡曲在床單里號啕大哭

兩頭年輕的豹子,男人們

在深切思念的叢林里靜靜地擁抱

那些美麗的母猴,則聚在密室

架起朝霞一般的愛撫的虹橋

我的個人演奏在十月至十二月間進行

不爽之後,突然襲來的是其間

遭遇了失語症,急性歡喜症和痴獃性思考症等蜘蛛網

在那裡我成了蜘蛛的盤中餐

身體失去了自由

嘴裡發出淫蕩之聲

我的身體里,有人

想脫逃,想乘坐地鐵

至今還想弄點什麼音樂

或許這並不是愛,只是

一種季節性的寒暄

然而,音樂響起

我自己像塗料被抹上新曲

聽見尾巴甩得啪啪作響

猶如可恨的鱷魚那樣劇烈

然而,是誰被尾巴抽打?

是誰,魂靈被這段音樂招來?

目睹喬伊在候車廳變成幽靈

他已被性愛的壓路機碾過

成為一片灰色,成為一條影子

生命的儲藏最後一滴也棄他而去

他被趕進了褐色鐵砂的不毛沙漠

他被蝮蛇的碾子咬傷,漸漸

思想也被蜘蛛縛住了手腳

在遲到的一邊生鏽,現在

正要放下最後的帷幕

我確確實實,想要

埋葬我的城市

把熱血沸騰的思想

投入灰燼之中攪拌

穿過預感的迷霧

我略微聽到上帝的疼痛

它兀地變成火的傷痛

我看見諸神就在身邊

大發雷霆,開始

扔下轟隆隆大炸雷

這一切發生於一瞬,就像永恆

我半病半傷,卧床不起

借來天涯浪跡人虛弱的身影

我的城市

你在遙遠的彼岸

你已經變為他人的面孔

耷拉著鋼筋混凝土的腦袋

在永無終點放逐中睡眠

註:①古埃及法老。

鳥 兒

再見了,我的黑鳥

那絕不是萬鳥齊飛

其實,飛走的

永遠只有一隻

那隻鳥,嘴裡

叼著醜陋的內臟

從我身體里飛出

每當我將你懷孕在身

必定雙目失明

我只能依靠嗅覺

活在盲人的天地

只有失去你時才能看見你

那一刻,過去都將過去

另一個盲人的新生命蠕動開始

再見了,我的黑鳥

他變做一隻鳥在台上獨唱

聽眾變成幾萬隻追隨的耳朵

也成為幾萬雙失明的翅膀

他們視而不見,振翅

變作鳥兒的亡靈

追逐台上那隻鳥的歌聲

在昏暗的觀眾席間飛翔

然而有誰知道

哪只鳥兒不是亡靈?

哪只是有生命的鳥兒?

再見了,我的黑鳥

有誰知道,從這裡飛走的

究竟是誰?

他為自己的歌聲陶醉

感覺到了有什麼離去

卻不知道離去的是誰

也許,那是他光潤如綢的年華

也許,那是他靈魂最為柔軟的部位

也許,那是令人內疚的罪惡之星的記憶

那個孩子就坐在最前排

也許,這是從鬱金香花形的腦髓中

濺出的帶有體溫的鮮血

再見了,我的黑鳥

我是一隻鳥

對我自己

無論拒絕還是認同

只要你不能從我身上

摘除好啄好鬥的尖嘴

和渴望振翅的羽毛

我今天就是一隻鳥

我會成為一種祈禱

會每日幾度插向天穹

然後在高空被人一把推下

內臟擁抱著鳥兒

大小鳥兒從天而降

有的清瘦而脾氣古怪

有的傲慢卻性格溫柔

鳥兒都在我身體里

有的還剩半條命在呻吟

我每天都為鳥兒們送葬

並孵化未來的鳥蛋

詭異的鳥蛋會啄破未來

異端尤其是孵化的重點

再見了,我的黑鳥

但願我變成一隻怪鳥

哼著高雅的小曲

將啄破我的傢伙放飛一次

再見了,我的黑鳥

我必須將它放飛

這渴望,就像鮮血

從身體里噴出一樣真實

父 性 , 抑 或 關 於 猴 子 的 敘 事

知道我多年養的是什麼嗎?

一條母狗

可以放任它在床上亂爬

卻不能放過它身上的一隻虱子

倘若我能夠接受

凌辱的淋浴

哪怕不具備

袋鼠那樣崇高的母愛

也不會哭泣

所有的口袋已具有母性本能

而我這隻長臂猿

既沒有母性也沒有育兒袋

只有不毛的父親的性格

「搖吧,搖吧!

搖擺舞就是這個樣子!」

身子千篇一律地晃動

任何人都是

先向猴子請教哲學

再跟它們學跳猴子舞

不這樣,人類怎能生存?

那個女人愛我有點過分

啊,我過去的戀人

你貧窮但高貴,逐漸羽化

你戴著詩人的桂冠

更加讓人無法接近

你每晚都淹死在酒精

和男人們的精液里

而我,期待你

從此不再浮出水面

我斷然拒絕

仙女和魔女的愛情

因為我不願意

愛被當作神聖的排泄物

女人讀不懂男人,只會

用愛的粉筆在黑板上塗鴉

搞得粉塵飛揚真假難辨

男人,每一個都是

平原上馳騁的裸馬

關鍵時刻,最能面向未來

信心百倍地勃起,一個人

豎起魔法掃帚一樣的尾巴

把不毛的父性遺忘在腦後

用打字機的鍵盤

記下那些激越的數字

假如,裝填好父性的火箭

朝著另外的宇宙發射

「再見了,女人」

這首老歌將不再流行

女人們只會再次重複一個個哈欠

父性自從像噴水一樣普照眾人的意志

以消失為終點的熱烈起跑就一直在繼續

然而,我已經鬥志全失

不知怎樣處置

那隻被捕獲的跳蚤

是否應該

將這隻可愛的小傢伙

送還給我床上那隻母狗

儘管她鮮血的宇宙

在跳蚤身上光耀奪目

然而,就像一片晚霞

天空上所有母性展開

子宮拂曉不冷不熱的溫度及混沌

陰道里那座紅色的天蓋

返回,返回到

沒有誰也沒有飼養的過去

床,很白

本來屬於一個人

一個沒有尾巴的女人

是否要在那裡入睡?

我是一隻長臂猿

把手伸向四面八方

像一個盲人按摩師

甜美而執著

在黑暗中摩挲

那時,我甚至

等同一隻蜘蛛

一邊啃食自己的腦袋

一邊從屁股吐出什麼

在撫摸的過程中

長成一隻蜘蛛猴

每當這種時候

我都將母性溶入父性

開始在兩性中間生存

(原載於《紅岩》2018年第一期)

編輯:汩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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