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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騎兵騎著大象徵服了南美洲——英國「歷史學家」有多能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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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征日本失敗的蒙古大軍,在暴風驟雨的驅趕下,乘著木舟漂洋過海,抵達南美大陸的西海岸,與他們並肩登陸的是一頭頭戰象,他們齊心協力征服當地土著,創造了崇拜太陽神的印加文明。這段腦洞大開的故事,並非來自於風靡網路的意淫爽文,卻白紙黑字印在一本出版於1825年的英文暢銷書上。可怕的是,這本書還是作為「學術書」出版的……

蒙古入侵日本,腦洞由此展開

這本奇書,叫做《13世紀蒙古人與象兵征服秘魯、墨西哥、波哥大、納齊茲、塔羅麥柯的歷史研究以及新大陸所發現大象與乳齒象遺骸的歷史傳統與本地證據》。

請相信我,這是真實的書名,並不是筆者騙稿費的伎倆。冗長書名,總會顯得內涵滿滿。舉例來說,我們熟知的《魯濱遜漂流記》,完整的書名應該是《關於一名叫做魯賓遜·克魯索的誕生於約克鎮並且因為船難被海盜離奇救起而獨活在一個美洲海岸邊接近奧里諾科河河口的小島長達二十八年的水手的古怪又驚人的冒險故事》。如果能一口氣讀完書名,恭喜你——不僅肺活量驚人,而且已經對小說梗概瞭然於胸。

同理,讀過前面的書名,不難知道,作者英國「歷史學家」蘭金先生將會考證蒙古人騎著大象徵服美洲的事迹,儘管這事無論用左耳朵還是右耳朵來聽,都是個天方夜譚。

在扉頁上,「獻給聖海倫男爵阿萊恩」的字樣清晰可見,此君是第一代聖海倫男爵,如今美國西海岸的聖海倫火山就是以他命名的。不過,男爵或許不知道,他那「忠實、感恩、謙遜的僕人」約翰·蘭金先生,將用一本皇皇巨著證明,令他榮耀的美洲西海岸早已被蒙古人和戰象踐踏過,成吉思汗的子民才是美洲昔日的主宰。

《13世紀蒙古人與象兵征服……》扉頁

初展書卷,筆者一直在疑惑,蘭金將如何把蒙古人從遠隔千里的歐亞大陸搬到美洲。細細讀過方知——邏輯?不存在的!腦洞有多遠,人類就能走多遠。關於蒙古人降臨,書里是這樣說的——

在今日秘魯的聖海倫角,有一樁世代相傳的奇聞:一群巨人乘坐著樹榦鑿成的快艇,從海上疾馳而來。他們身形碩大無朋,膝蓋以下也足有常人之高。巨人們蓄著長發,松垮地垂至肩膀,眼大如盤,其它部位同樣健碩。這些陌生來客沒有鬍鬚,幾近赤裸,少數以獸皮遮羞,其間並無女人。登陸之後,在土著指引下,他們搭起棲身之所,又在岩石之間掘了數口至今仍能汲水的深井。巨人們以劫掠為生,攪得整個國家雞犬不寧。他們胃口甚大,一餐可抵五十個土著的食量,還結網捕魚來補充營養。他們毫無人性地屠戮鄰里男丁,也姦淫殺害婦女。可憐的印第安人想盡辦法驅走這些不速之客,卻無力也不敢發起攻擊。

或許擔心讀者不會買巨人的賬,蘭金加了一個注釋,土著們所謂的巨人,其實是坐在戰象上的蒙古人,由於沒見過大象,所以他們誤以為那是合為一體的巨大生物。

在後文中,蘭金旁徵博引,試圖擺出一些證據,表明蒙古人與印加人存在一絲半縷的聯繫。其中之一,是太陽神崇拜。

這並算不得離譜,印加人對太陽的崇拜舉世皆知,而蒙古人的祖源神話里也有太陽的影子。《蒙古秘史》記載了成吉思汗十一世祖母阿蘭豁阿「日光感孕」之事,所以某種程度上,蒙古人也是太陽神的後裔。不過,崇拜太陽神的先民實在太多,蘭金也自知孤證難以服眾,於是又從「金杖」入手。他援引秘魯史學家、印加公主的後裔德拉維加所著《印卡王室述評》,那裡曾寫道,太陽神曾將一根兩指粗的金杖交給印加王公,他們將金杖插在何處,那裡就將是家園所在之處。蘭金借題發揮,憶起馬可·波羅等遊歷東方的旅行家曾提到蒙古人的金杖,便認為這並非巧合。

蘭金論證印加出於蒙古的方式,讀來也令人瞠目結舌。他從前人著作里轉引日本人的記載:「韃靼蒙古(Mooko)統帥現身日本海岸,率領著4000艘艦船與24萬大軍。」他極有可能是將Mooko一詞釋讀為馬可波羅筆下的蒙哥(Mangu),而且認為這個名字屬於忽必烈之子。而巧的是,印加神話里的太陽神之子曼科·卡帕克(Manqu Qhapaq)的名字,跟這個蒙哥看起來有點像,於是蘭金就解釋說,蒙哥進攻日本的大軍遭遇風暴,漂至秘魯,索性就紮根美洲成為印加人之王。他還提醒讀者,這些名字出現些許差異,主要原因是漢語與克丘亞語清濁音的不同。

蒙哥與印加神話里的曼科·卡帕克

這一番似是而非的語言學論證,對於當年不曾見識過廣闊世界的讀者,或許有些說服力。因而,不久之後的《亞洲學刊》,就登載了一篇學術文章,拆解了蘭金學說的荒唐猜測。

當然,別忘了戰象。蘭金推斷蒙古人騎著大象而來,證據是18世紀在美洲發現的大象遺骸。這些骸骨,不少屬於至遲在公元前9世紀左右就已經滅亡的乳齒象,但這不妨礙他做出蒙古戰象在美洲留下足跡的判斷。蘭金對大象有著一種特殊的情結,他在1826年出版了另一本書《蒙古與羅馬的戰爭與體育之歷史研究:被驅趕和屠戮的大象與野獸,以及歐洲與西伯利亞所發現動物骸骨的區域歷史證據》,依然是冗長的書名,有蒙古人,也有大象骸骨,套路相似。

從他頻繁引用馬可·波羅遊記的寫作特徵推斷,大象是蒙古大汗鍾愛的坐騎。馬可·波羅在大象身上沒少花費筆墨——「忽必烈乘坐在一個木製的亭子中,亭子安放在四頭大象的背上,象身用硝制好的厚牛皮包著,並披著鐵甲。木亭中還有許多弓弩手,亭頂上飄揚著繪有日月的皇旗……」忽必烈狩獵時,仍是類似的陣勢。而蒙古人俘獲二百餘戰象的大破緬王一戰,士兵初見大象的驚慌與戰象中箭後的潰敗,是遊記里甚為精彩的戰鬥描寫。選擇戰象作為噱頭,確實是不錯的選擇。

忽必烈坐著大象上

近代之前,在歐洲人眼裡,東亞與美洲皆是遙遠之鄉,他們在潛意識裡似乎總在為兩地牽線搭橋,猜測「前哥倫布時代」美洲與亞洲交往的學說與假設,歷代不絕,蘭金的「蒙古象兵征服論」,也是這一潮流一脈相承的產物。甚至直到今天,古代東方人發現美洲的猜測,仍有爆款潛質,這方面最近一位有影響力的人物,當屬出身英國皇家海軍的作家孟席斯,十幾年前他的《1421中國發現世界》,將發現美洲之功歸於鄭和艦隊,該書火爆一時,在中國尤其暢銷。

而如果追本溯源,卻有一個假說,堪稱金蘭與孟席斯的先驅,那就是扶桑國猜想。

1761年,法國漢學家歧尼發表《中國人沿美洲海岸航行及居住亞洲遠東的幾個民族的研究》一文,主張最早發現美洲的人或許是南朝名僧慧深,他所依據的是《文獻通考·四裔考》里「扶桑國」的條目。歧尼根據其中記載的里程,推測慧深從遼東出發,途經北海道、堪察加,繼而南下,最終抵達墨西哥,即中國古籍里的「扶桑國」。

作為漢學家,對中國史書計量里程模糊的痼疾,歧尼一定不會陌生。但18世紀中葉的法國,洋溢著對東方道德與開明君主的熱情崇拜,伏爾泰、狄德羅、魁奈皆是東方信徒。一位傳教士甚至在信中透露,伏爾泰的書房中央掛著孔子像,對東方聖人朝夕敬拜。在這種社會氛圍下,歧尼的研究似乎毫不違和。不過,他的徒子徒孫之眾,還是令人咋舌。

率先響應歧尼的是西方漢學界,德國人內烏曼、義大利人諾琴蒂尼、美國人利蘭、布朗、威寧、弗雷爾紛紛發表論著,支持慧深發現美洲之說。其中,研究最為精深的當屬威寧,他的大作《無名哥倫布:慧深與來自阿富汗斯坦的佛教僧團於五世紀發現美洲》共有37章,以《梁書·諸夷傳》為藍本,詳細對比了南朝與墨西哥古代從風俗物產至官製法律的方方面面,認為慧深與阿茲特克人的羽蛇神或為一體,扶桑木就是龍舌蘭。可惜,他的論證並不比蘭金更嚴謹,譬如,在他的邏輯里,動物學家認定美洲在遠古有馬,就能推出慧深時代墨西哥曾有馬車,這與蘭金從乳齒象化石推斷蒙古象兵曾經光臨相比,荒誕程度不遑多讓。

古代中美洲人用圖畫記錄歷史,其中可見美洲風物

歧尼的假說,在19世紀末傳入中國,吸引了為數不少的信徒。集大成者,莫過於朱謙之。

朱氏之功,在於譯介了西方各類假說,無論成立與否,起碼不是空中樓閣一般的臆想。但他的證據,大多也是附會之詞——慧深記載「扶桑東千餘里有女國」,朱謙之便考證這是歐洲人所言的亞馬遜女國。然而,他的祖師爺歧尼,曾明確斥女國為無稽之談。

另一位為慧深背書的名家是鄧拓,1961年他在《北京晚報》連續刊載「誰最早發現美洲?」「扶桑小考」「由慧深的國籍說起」,他沒什麼原創研究,大致複述了前人的觀點,但在學術界以外引起了很大反響,因為他在隨筆里的論調甚合時宜:一位中國僧人,遠渡太平洋去墨西哥傳播佛法,這是何等奉獻精神。不過,鄧拓的立足點是不成立的,更多研究者指出,慧深是西域罽賓人,並不全然代表中國。

同樣在19世紀,扶桑國猜想喜迎一位新夥伴——殷人東渡學說。此說由英國翻譯家梅德赫斯特在1846年提出,大抵認為,在武王伐紂或是周公旦伐武庚之際,落敗的殷人奪路而走,退至海隅,眼見入地無門,只得乘槎出海,一路漂泊到美洲,成為最早定居於此的先民,建立了奧爾梅克文明。

奧爾梅克文明標誌性的巨石頭像,有人說,具有中國人體貌特徵。

這一假說,不消學者質疑,常人就可知其在航海技術上站不住腳,在西方沒有太多市場,但在東方卻有著不錯的銷路。戊戌變法失敗後,康有為遊歷墨西哥,就曾滿懷自豪感地在總統迪亞斯面前即興賦詩一首:

詢我墨種所自由,答從鮮卑夏種留。

甘渣甲(堪察加)峽昔未拆,丫拉士駕(阿拉斯加)頻索求。

避寒遵海漸南下,墨秘腴暖田宅悠。

中華宮壇有遺迹,沃架丹(尤卡坦)宮可以搜。

總統欣命史臣記,古文大冊用相酬。

康氏之說,似乎主張東方民族自尚未瓦解的大陸橋遷移而來,算是殷人東渡假說的改良版,至少有那麼一絲合理性。然而,他的後學可就沒這麼有見識了,被稱為「考古怪才」的衛聚賢,單槍匹馬寫出了一本加強版學說。在他所列的《中國古代與美洲的交通大事年表》里,齊桓公在阿拉斯加尋覓美洲虎皮,孔子親見向日葵與紅木,徐福三次遠航美洲,墨西哥向漢武帝進獻蜂鳥……此類奇聞,不一而足。提出這些怪論的奇才,不是鄉野民科,卻是梁啟超、王國維門下弟子,足見「發現美洲」的榮銜有多大誘惑力。

如今,無論是慧深傳法扶桑還是殷人東渡,仍在各類書刊佔有一席之地,不時有好事者推出翻新的山寨學說。然而,腦洞拔群的「蒙古象兵征服美洲論」卻湮沒於故紙堆之中,無人為之鼓與呼,九泉之下的蘭金先生,理應深感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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