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步人生之外,村上春樹的另一種人生
假如真有時光機,能隨意使用一次,你想實現什麼願望呢?
作為一個將旅行、寫作與生活完全融為一體的人,村上春樹在過去的二十年里,一邊寫作,一邊興之所至,遊歷了許多地方。
其中既有翻開地圖一看、幾乎位於天盡頭的冰島,也有深居東南亞內陸、除了名字幾乎一無所知的寮國;既有曾經旅居創作了《挪威的森林》的希臘小島,也有闊別四十餘年、如今已經從一個古老小城變成新晉「網紅」的熊本。
村上春樹說,不確定為什麼而去,正是出發的理由。一帆風順的話,就失去了旅行的意義。
在這樣的旅途里,有時你會感到疲倦,有時還會感到失望,不過那裡肯定會有「什麼東西」。
那些東西,也許僅僅是作為回憶,收藏在心底;但有時也會在不經意之間,塑造你的人生。
冰島
那些有點奇怪的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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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島的動物們也和冰島語一樣,自古以來就沒有太大的變化,因為冰島嚴格限制從外國攜帶動物入境。這麼做自有他們的道理,在冰島迄今為止不算太長的歷史上,曾有過數次從外國攜入的疫病導致家禽滅亡,甚至人口驟減的悲慘經歷。狹小的孤島無路可逃,加之免疫力又不強,一旦有疫情傳入,每每無法收拾。
拜其所賜,許多動物按照「冰島式樣」完成了獨立的進化。比如說冰島的羊沒有尾巴。問問冰島人,他們卻回答說:「有生以來第一次出國時,看見羊居然長著尾巴,嚇了一大跳。」
我不吃羊肉,所以不太了解,據說冰島的羊肉與其他地方的味道不太一樣。要讓冰島人說的話,他們會告訴你:冰島的羊是吃著自古不變、富有香味的天然牧草長大的,羊肉帶有天然的美妙香味。我太太喜歡羊肉,常吃,但她卻說冰島的羊肉「頗有異趣」。
冰島的馬也與別處的馬很不一樣。
自殖民時代之初被帶進冰島後,幾乎沒有混入別的血統,因而原封不動地保留著古代斯堪的納維亞馬的模樣,整體而言個頭小巧,鬃毛非常長。頗有些像從前那種「電聲樂隊」的歌手,一邊撩起飄逸的劉海,一邊款款而來,這種地方甚至讓人感到妖冶。
冰島的貓,我覺得跟其他國家的好像也很不一樣。外觀上似乎沒有差別,然而性格卻沉穩得多,對人的戒備心好像也很低。也許貓兒們在這北陲之地完成了某種內在的變化。
總之對於愛貓者來說,這裡無疑是個令人歡愉的地方。僅僅是漫步街頭,就叫人心平氣和。
(島上隨處可見與人親近的貓兒)
寮國
遇見觀照自我的佛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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寮國到底有什麼?
這大概是個很好的問題。但就算這麼問我,我也無法作答。你瞧,我不正是為了尋找那個「什麼 」,這才要動身趕到寮國去嗎?
在琅勃拉邦漫步,悠然自得地巡遊寺院,我有了一個發現:平時生活在日本,我們看什麼東西時,其實從來沒有好好地看過。
我們每天當然都會看很多東西,然而是因為需要看,我們才看的,並非因為發自內心地想看。
我們太過忙碌,無暇花時間仔細查看某樣東西。漸漸地,我們甚至忘記了用自己的眼睛去觀察事物了。
然而在琅勃拉邦,我們卻不得不親自尋覓想看的東西,花時間用自己的眼睛去觀察。而且每一次,都得勤勤懇懇地動用現有的想像力,因為那不是能隨意套用現成的標準與竅門,像流水作業般處理信息的場所。
(寮國街頭隨處可見的僧侶)
從寺院微暗的伽藍精舍里供奉的無數舊佛像、羅漢像、高僧像,以及不明其意的種種塑像中,找出自己喜歡的東西來,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倘若只是粗粗一看便匆匆而過,僅僅會覺得「有好多佛像嘛」,便算完事了,但如果假以時日,聚精會神逐一欣賞的話,就會發現每一座塑像都有各不相同的表情與姿勢。
偶爾還會遇上彷彿為我量身定製的、魂魄都要被勾去的塑像。遇到這樣的塑像時,就會忍不住打聲招呼:「喲,你這傢伙居然在這裡啊!」多數都是顏料斑駁,表面發黑,邊邊角角缺了一塊。
其中還有鼻子和耳朵整個兒不見了蹤影的。然而他們在微暗之中從無怨言,目不斜視,不問雨季旱季,只管默默地、無聲無息地任時間流逝而去。
如此經過一百年、兩百年。我感覺與其中的幾座塑像雖然沉默不語,卻能心心相通。
熊本
重回18歲時成年旅行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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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大約48年,我再次來到熊本。
上次來還是1967年,那時我18歲,剛剛高中畢業,既沒上大學,也沒進補習學校,沒有什麼明確的地方可去,整天東遊西逛。
有一天突如其來地想出去旅行,便從神戶港乘上渡輪去了別府,又從那裡坐巴士翻過阿蘇山,來到了熊本。在熊本看了城堡,漫無目的地在街頭轉悠,由於無事可做,便走進電影院看了場電影。
那是一部西部片《大戰三義河》,因為由薩姆·佩金帕編劇而聞名於世。但當時我對薩姆·佩金帕這個名字一無所知,只是覺得「還蠻好看的嘛」,離開了電影院。
走在夜晚的街頭,一個女人上來跟我打招呼,因為心裡害怕(要知道我還是一本正經的18歲呀),我假裝沒聽見,奪路而去。
關於熊本,我記得的大概就是這些了。然後又順道去了長崎,漸漸地兜里沒錢了,便掉頭回家去了。
有生以來頭一回體驗漫長的單人旅行。獨自一人行走在陌生的土地上,單單是呼吸著空氣,眺望著風景,就覺得自己一點點變成了大人。
這次作為年事已高的作家又來到了熊本。老實說,我至今仍覺得自己好像是個「青年作家」,但當然沒這回事啦。時過境遷,我的年齡理所當然地隨之增長。不管怎麼說,這都是一個難以逃避的過程。
(熊本「橙子書店」的貓白玉君)
紐約
想乘坐時光機,回1954年的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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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紐約爵士酒吧的演出信息)
假如真有時光機,有人告訴你可以隨意使用一次——僅此一次,你想做什麼?恐怕會有很多願望吧。
不過我的回答在很久以前就明確地定下來了。
我想飛到1954年的紐約(這基本上是個愚蠢的問題,時光機會飛嗎),在那裡的爵士俱樂部中盡情盡興地聽一場克利福德 ·布朗與馬克斯 ·羅奇五重奏的現場演奏。
也許會有人說,當真這樣就行了?你就不想親眼看一看金字塔的建造現場啦,馬拉松戰役啦,大化改新啦,希特勒發動的慕尼黑暴動這類歷史事件嗎?
當然,這類事件也十分誘人,不過我這個人天生沒什麼欲求,沒有如此恢宏的願望。
欣賞一場克利福德·布朗與馬克斯·羅奇五重奏的現場演奏便足矣。他們的五重奏品質極高,然而克利福德·布朗因交通事故猝然離世,樂團登台演奏的時期短得令人難以置信。所以我覺得很值得專門穿越時空前去聽一聽。想著「啊,真是不虛此行」,再心滿意足地回到現代。
(開始寫《挪威的森林》的米克諾斯公寓)
要說我從旅行地帶回來了什麼,除了少數土特產,就只有幾段光景的記憶了。然而那風景里有氣味、有聲音、有肌膚的觸感。
那裡有特別的光,吹著特別的風。人們的說話聲縈繞在耳際,我能回憶起那時心靈的顫抖。這正是與尋常照片不同的地方。
這些風景作為唯獨那裡才有的東西,至今仍然立體地留存在我的心裡,今後大概也會鮮明地留存下去吧。
至於這些風景是否會起到什麼作用,我並不知道。
或許最終並沒有起什麼作用,僅僅是作為記憶而告終結。然而說到底,這不就是所謂的旅行?這不就是所謂的人生。
本文來源:跑哪兒聯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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