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兄弟的前世今生

德瑪爾·德羅贊和凱爾·洛瑞又一次季後賽出局，雖然他們嘴上說著「沒打進總決賽就是荒廢了一年」，但很多東西都比籃球重要，比如生活，比如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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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 年，凱爾·洛瑞拖著行李從休斯頓奔赴多倫多，德瑪爾·德羅贊已經為猛龍效力三年。初來乍到的洛瑞給何塞·卡爾德隆打替補，這個角色球員和「高冷」的德羅贊搭不上一句話。

洛瑞比德羅贊大三歲半，和灰熊分手後又被火箭拋棄，按照猛龍的招募計劃，他只是史蒂夫·納什的替代品。

德羅贊也還沒上位一把手，跟在功能重疊的魯迪·蓋伊身邊分享球權——猛龍的重建計劃在醞釀中，德羅贊和洛瑞的後場組合，還不是加拿大籃球的噱頭。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公開說過，但我是第一次說，我們那會兒沒有說過話，沒有一起外出過，沒有約飯，座位也不是靠在一起，我沒有他的電話號碼，沒有任何交集。」德羅贊在 ESPN 記者 Woj 的電台採訪里透露。

即使是商業聯盟里的「表面兄弟」，新隊友到來也會禮節性地互相關注社交賬號，但德羅贊和洛瑞都沒有。洛瑞心裡盤算著待一陣子又要走人，也沒必要和德羅贊搞好關係。

到了 2013 年 12 月，洛瑞果然差點被交易到紐約，但只是差點，最後時刻尼克斯老闆詹姆斯·多蘭壓哨喊停。

這起風波成為二人開始接觸的契機，德羅贊也想不起緣分的開端。「這就是友情的微妙之處，你現在回想自己最親密的朋友，也想不出一開始是怎麼好上的；就是猛然間發現，『怎麼回事，我被你纏上了？』」

德羅贊可能不知道，在流言剛傳出之前，他的一句話無意中打破了二人隔閡。

他對洛瑞說：「如果他們把你交易走了，我也會請求交易。」

2

2014 年，洛瑞開通了 Instagram 賬號，他在 8 月 8 日發布了第一條關於德羅贊的動態——之前全是和兒子的日常自拍。

「祝我的後場搭檔、一生的好兄弟生日快樂。」從此，洛瑞的私生活頻繁出現德羅贊的身影；有人統計，在洛瑞所有的 Instagram 動態中，德羅贊幾乎佔據了一半比例。

他們一同經歷著各種各樣的旅行，可能是趕往最南邊的邁阿密客場，或者觀看 MLB 藍鳥隊的比賽，再遠點還有倫敦、里約熱內盧的異國之旅；他們深夜結束私密訓練後，多倫多市民會撞見二人在快餐店裡吃漢堡。

這些隊友間再平常不過的事，德羅贊一開始壓根不會想。「我們現在能坐在一起，打全明星，參加奧運會，所有一切都難以置信，我沒想過我們會變得這麼要好。」

每一個走進猛龍更衣室的人，都能撞見德羅贊和洛瑞交頭接耳，他們各自回家後還要保持聯繫，長時間開著 FaceTimes 視頻聊天。

除了平時的比賽錄像，他們甚至會一起看 NCAA 女籃決賽直播，艾麗卡·奧貢博威爾面對康涅狄格大學投中絕殺的那一刻，洛瑞和德羅贊實時分享了彼此的歡悅。

2015 年 2 月，經歷一波 4 勝 5 負的猛龍被如日中天的勇士輕鬆擊垮，這讓東部全明星首發的倆兄弟有點掛不住面子。賽後記者讓洛瑞總結自己的近期表現，洛瑞張口就是：

「我？我很『垃圾』，我現在也在琢磨到底為什麼（這麼『垃圾』）。」德羅贊一旁接茬：「我和身邊這位『垃圾』一樣，我們都很『垃圾』。」

從此球迷戲謔他倆為「垃圾兄弟」，似乎從這時候起，德羅贊和洛瑞就心領神會地背負起了多倫多猛龍的命運。

3

2013 年年底，猛龍和國王發起 7 人大交易，送走了蓋伊。幾個月後，「垃圾兄弟」首次聯手征戰季後賽，首輪「搶七」輸給了籃網用真金白銀打造的豪華戰隊。

但這一年對猛龍而言意義非凡，他們上一次打進季後賽還是克里斯·波什當家的 2007-08 賽季，如今總算迎來了新時代。德羅贊外露領袖風範，和洛瑞一日千里的友誼也對球隊產生積極的催化作用。

猛龍依舊被遺忘在凄冷的北境，但他們不再是一支「魚腩」球隊。

過去 5 年，凱西教練帶隊從未跌出過東部前四；近 3 年猛龍常規賽都拿下了 50 勝的驕人戰績，德羅贊和洛瑞也是名符其實的全明星後場搭檔。

但是「垃圾兄弟」在季後賽遇上一座邁不過的大山。2016 年是猛龍闖得最遠的一次，東部決賽，和勒布朗·詹姆斯的騎士戰成 2-2 平——然而從輸掉那輪系列賽，一直到今天，「垃圾兄弟」面對詹姆斯已經 10 連敗。

結果就是，德羅贊和洛瑞遭到更多批評和質疑，雖然大多是不公平的。德羅贊說：「我們贏得的一切都來之不易，所有成功，無論是個人還是球隊，我們得到的一切都不是別人拱手相讓的。」

洛瑞也從不放過挺德羅贊的機會：「媒體經常說我和德瑪爾在季後賽打不好，即使到頭來我們打進過分區決賽，打到第二輪，是過去——管它多少年，季後賽場次第 5 多的球隊。」

然而失敗的任何借口都很可悲，尤其是德羅贊在 2017 年被騎士橫掃之後的一句：「如果我們有詹姆斯，我們也能贏。」

那年夏天，洛瑞在《球星看台》發表親筆文章，宣布自己的留隊選擇：「那些在 2013 年就說我們沒出息的專家，到了 2017 年還是一貫的腔調……如果要尋找可以託付信賴的一群人，那就選擇一開始就相信你的人。」

洛瑞對德羅贊說：不要氣餒，我們繼續。

4

洛瑞放心不下身邊的搭檔。這些年他和德羅贊公開出席或者私下自拍中，德羅贊沒有幾張照片是笑臉。

雖然德羅贊 2018 年才公開自己的抑鬱症病情，但洛瑞了解實情——德羅贊一直過得都不開心。

2016 年洛瑞給德羅贊的生日祝福中，煽情的話里似乎還有某些信息：「我本來可以當面念給你聽，但我知道你心軟，肯定會聽哭的……真心說一句，我愛你兄弟，無論生活中發生了什麼，兄弟永遠在你身邊！」

德羅贊是從康普頓走出的孩子，成長環境的那抹黑暗似乎一直縈繞著他的人生。

父親罹患重病，在 2018 年全明星周末來臨時岌岌可危，母親也身患紅斑狼瘡，德羅贊不得不長期往返賽場和家人之間，心力交瘁；正因為沒有多餘的時間陪伴，德羅贊的女友帶著兩個女兒離開了他，這讓時刻念叨孩子的德羅贊遭受沉重打擊。

在外人眼裡，德羅贊是拿著千萬年薪、風光無限的 NBA 球星，實際上他每天晚上都像普通的抑鬱症病患那樣失眠，「我度過了各種各樣的夜晚，從小到大經常這樣，也許大家都不知道，在私人空間里我很封閉，對外人很冷淡。」

抑鬱症患者很少主動對外吐露個人私情，但出於凱文·樂福的鼓舞和公眾人物的責任感，德羅贊在鎂光燈下將內心最怯懦的一面托盤而出。洛瑞給他發了一條簡訊，「知道嗎？你這樣做真的很棒。」

無論是比賽中勾肩搭背地慶祝，還是採訪中突然搞怪，洛瑞經常用一些滑稽的舉動試著逗德羅贊開心。外人很難揣測洛瑞對德羅贊和抑鬱症鬥爭的意義，但的確只有他知道德羅贊在這種人生境遇中最需要什麼。

當然，德羅贊也需要洛瑞。

「我不會刻意反抗或掩飾抑鬱症，到了這個年齡，我能理解很多人都在經歷這些，也總有人在經歷這些的同時，走出自己的世界取得成功。」

正是洛瑞這樣的知心朋友，讓德羅贊從不飲酒的習慣得以堅持下來，「從小到大，我目睹許多人用酒精克服折磨著自己的煩惱，卻把人生喝荒廢了，你懂我的意思吧？」

5

新的一年，凱西教練擦掉了戰術板上的複雜戰術，為球隊進攻提速，改變德羅贊和洛瑞的出手選擇，對弗雷德·范弗利特、雅各布·珀爾特爾、帕斯卡爾·西亞卡姆、德朗·賴特等一票年輕替補委以更多信任。

猛龍的助攻率和傳導球次數隨之上漲，交出隊史最佳 59 勝賽季的成績單。

德羅贊打出了個人生涯的最佳表現，僅僅 35 場比賽三分球命中數就超越了上一個賽季——完全不像是被抑鬱症折磨的人。

然而季後賽詹姆斯用各種殘忍的手段——他們又被狀態跌宕起伏的騎士橫掃了。

詹姆斯命中那記神奇的打板壓哨絕殺之前，OG·阿奴諾比用一記三分球扳平比分，猛龍替補席瘋狂慶祝的背後，是德羅贊僵硬的臉和空洞的雙眼——他在這輪系列賽已經迷失，12 投 3 中正負值為 -23。

洛瑞末節 15 分獨自撐起了球隊，但他還在為德羅贊阻擋非議：「多虧德瑪爾和隊友一直在替補席打氣，我們今晚只是手感不好，我們要做的只是努力向前看。」

向前看，猛龍的 2017-18 賽季到此為止。無論取得多少進步，連續在季後賽輸給同一個對手，情況已經不能更糟糕了。德羅贊和洛瑞這對「垃圾兄弟」還堅持著，「沒打進總決賽就是荒廢的一年。」

6

瑞秋讓德羅贊和洛瑞談談彼此的性格，他倆反而害羞起來。

洛瑞瞅了眼德羅贊，「你先說。」

德羅贊搖著頭，「不，你先說。」

洛瑞拗不過他，「好吧，我先說。他很安靜，喜歡待在自己的世界裡。在外人眼裡不苟言笑，其實內心是個大孩子，也有高亢的一面，雖然不容易表露脾氣，但你不會想惹他的。」

發言完畢，洛瑞一臉不想聽到德羅贊面對面評價的表情。

德羅贊認真地說，「他是我身邊最聰明的傢伙，善於制定計劃，能告訴你未來三周半如何精打細算，而我都沒法告訴你未來半小時想做點什麼。我經常回想他說過的話，有時會醒悟，『該死，他的確和我說過這個』。每次我們談話，只會增加我對他的敬意。」

從形同陌路的隊友到親密無間的兄弟，這段多倫多往事彷彿演繹著德羅贊和洛瑞的前世今生。當瑞秋提出女性視角下的疑惑，「你們的友情似乎不太『正常』。」

兩人不置可否。

洛瑞看了眼德羅贊，「我曾說過，並且會一直這樣說，我願意至死追隨他，我知道他也一樣。（原話取自《速度與激情》里的口號『ride or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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