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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奴嬌·過洞庭》張孝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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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奴嬌·過洞庭

張孝祥

洞庭青草,近中秋、更無一點風色。玉鑒瓊田三萬頃,著我扁舟一葉。素月分輝,明河共影,表裡俱澄澈。悠然心會,妙處難與君說。

應念嶺海經年,孤光自照,肝膽皆冰雪。短髮蕭騷襟袖冷,穩泛滄溟空闊。盡挹西江,細斟北斗,萬象為賓客。扣舷獨嘯,不知今夕何夕。

「何當共讀香雲帙,最是詩情畫意時。」喜馬拉雅的聽眾朋友們大家好,歡迎您和我一起共同品讀一生不可錯過的唯美詩詞。

我住在南京,住在石頭城下,長江之畔。和古代的文人一樣,我特別喜歡登高遠眺。天氣特別好的時候,我登高遠望,看向長江對岸,很多時候能看到江對岸連綿起伏的老山,當然要視線特別好的時候。對於外地人而言,老山——南京的老山,很多人可能不是特別熟悉,但對於南京本地人而言,老山確實非常有名。不過,那也是以前,因為江對岸的老山旁邊就是浦口鎮,民國時期著名的津浦線,就是從天津到浦口鎮,而朱自清先生那篇著名的《背影》,父親送他的站台,其實也就發生在浦口鎮,就在老山腳下。不過今天南京的很多年輕人,對對面的浦口、對老山的了解,就單薄得多了。所以每當登高望遠,看向對面的老山,我總會想起在那連綿的群山裡有一座孤獨的墳塋,裡面躺著一個偉大的靈魂,他的名字叫張孝祥。

袁行霈(袁行霈,字春澍,江蘇武進(今常州市武進區)人。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國學研究院院長。)先生曾經說,從蘇東坡到辛棄疾,這其間有一個偉大的橋樑式的人物,就是張孝祥。所以今天我們來品讀一下張孝祥的千古名作——《念奴嬌·過洞庭》。詞云:「洞庭青草,近中秋、更無一點風色。玉鑒瓊田三萬頃,著我扁舟一葉。素月分輝,明河共影,表裡俱澄澈。悠然心會,妙處難與君說。應念嶺海經年,孤光自照,肝膽皆冰雪。短髮蕭騷襟袖冷,穩泛滄溟空闊。盡挹西江,細斟北斗,萬象為賓客。扣舷獨嘯,不知今夕何夕。」

這首《念奴嬌》,我個人特別喜歡,其實也與我個人有著非常重要的關係。他的詞句之美,格調之高,古人向來評價非凡。像王闓運(王闓(kǎi)運(1833—1916)晚清經學家、文學家。字壬秋,又字壬父,號湘綺,世稱湘綺先生。咸豐二年(1852)舉人,曾任肅順家庭教師,後入曾國藩幕府。1880年入川,主持成都尊經書院。後主講於長沙思賢講舍、衡州船山書院、南昌高等學堂。授翰林院檢討,加侍讀銜。辛亥革命後任清史館館長。著有《湘綺樓詩集、文集、日記》)的《湘綺樓詞選》裡頭就認為,說「飄飄有凌雲之氣,覺東坡《水調》猶有塵心」,就是蘇東坡的詞夠高妙的吧?尤其像他的《水調歌頭》,但是一對比張孝祥的《念奴嬌·過洞庭》,就覺得蘇東坡的《水調歌頭》「猶有塵心」呀!就是說還沒有脫離萬丈紅塵,還沒有達到最高蹈(1、舉足頓地。2、指隱居。3、指隱士。4、崛起;特出。5、高超;超脫。)的至秒境界。 那麼既然這首《過洞庭》如此高妙,可他為什麼在文化史上,它的傳播遠不如蘇東坡的《水調歌頭》有名呢?甚至一般的普羅大眾,大多數人可能對這首《念奴嬌·過洞庭》並不是非常熟悉。這就要說到一個重要的規律,我們解詩時經常說的,雖然我是研究訓詁,而古人最重要的解讀方法,也是訓詁解讀法,但我一直說最重要的解詩方法,是知人論詩、知人論詩法。因為世人對張孝祥的熟悉程度遠不如對東坡居士的熟悉程度,所以這首無比高妙的《念奴嬌·過洞庭》也就在傳播上、名頭上遠不如東坡居士的《水調歌頭》千古名作了。所以要想讀懂這首《念奴嬌·過洞庭》,一定先要讀懂張孝祥。

張孝祥可謂是中國古代士大夫逆境里成長、艱難中高蹈,具有獨立思想與品性的一種典型代表。他其實出身名門之後,是唐代著名的詩人張籍,也就是韓愈的大弟子張籍的七世孫。所以他的祖籍是歷陽烏江人,也就是今天的安徽和縣,是「詩豪」劉禹錫寫下千古名作《陋室銘》的地方,但是到了張孝祥,家道早已衰落。在他快要出生之前,「靖康之難」爆發,北宋為女真所滅,徽欽二帝被俘,南宋建立,江淮之地的百姓大規模地避難南遷。張孝祥的父親張祁就帶著族人逃到了江南,而張孝祥伯父張邵呢,就沒有逃掉,就被金人拘禁在江北。

公元1132年,也就是「靖康之難」之後的第五年,張孝祥出生在明州鄞縣桃源鄉,也就是今天浙江的寧波一個寺廟的僧房之中,可見當時家庭流離失所,窘迫到了什麼地步。所以張孝祥自幼在艱難時勢、苦難生活中成長,誠所謂「奮起於荒涼寂寞之鄉,故別有超絕奮發之氣」。因為成長環境艱難,而他又自幼資質過人,被視為天才兒童,讀書一過目而不忘,所以在逆境里成長的他很快脫穎而出。當時的名臣王十朋(王十朋(1112年11月9日—1171年8月6日),字龜齡,號梅溪。生於溫州樂清四都左原(今浙江省樂清市)梅溪村。南宋著名政治家、詩人,愛國名臣。紹興二十七年(1157年)他以「攬權」中興為對,被宋高宗親擢為進士第一(狀元)。官秘書郎。曾數次建議整頓朝政,起用抗金將領。孝宗立,累官侍御史,力陳抗金恢復之計。歷知饒、夔、湖、泉諸州,救災除弊,有治績,時人繪像而祠之。乾道七年(1171年),王十朋逝世,年六十。紹熙三年(1192年),追謚「忠文」。有《梅溪集》等。)後來曾經評價張孝祥,甚至說:「天上張公子,少年觀國光。」將其視為天人,評價猶如當年賀知章之於李白呀。

張孝祥長到13歲的時候,父親張祁欲帶全族返鄉,然而並沒有辦法回到江北的故鄉,因為那被金人佔領了,所以只能回到長江南岸的蕪湖。蕪湖,因為發音的問題呀,在唐以後經常被叫做於湖(在歷史上,由於蕪湖曾與於湖縣與之並存,後人因於湖和蕪湖兩地相連,讀音相似,故把兩縣合為一處。宋代著名文學家陸遊在《入蜀記》中說:「蕪湖即於湖」。據《讀史方輿記要》記載:「於湖城,在府治(今當塗)南三十八里。」即今蕪湖市鳩江區的王拐附近。民國八年《蕪湖縣誌》記載:至於湖之地,系晉武帝太康二年,分丹陽縣立,本吳督農校尉治,與蕪湖同隸丹陽郡,至晉末蕪湖併入襄垣,襄垣令與於湖又同隸淮南郡。蕪湖歷史上著名的南宋狀元張孝祥便以「於湖」為別號,自稱「於湖居士」,並且將他的文集定名為《於湖集》。明末清初蕪湖著名畫家,姑孰畫派創始人蕭雲從,也自號「於湖老人」。),蕪湖、於湖不分,所以張孝祥他後來就自號於湖居士,其實指的就是蕪湖,也就是他把蕪湖視作人生的第二故鄉。

16歲的時候,年少奮發的張孝祥就通過了鄉試。18歲的時候,張孝祥來到南京,拜師求學。22歲通過省試考試。到23歲,也就是紹興24年,他參加了殿試,也是南宋科舉史上最著名的一場考試,張孝祥成為其中最耀眼的明星。為什麼說這一場考試在南宋歷史上是最著名的一場科舉考試呢?因為這一場考試不僅決定了張孝祥的命運,也決定了很多人的命運。比如說著名愛國詩人陸遊,還有大奸臣秦檜的孫子秦塤,關鍵就是因為秦檜的孫子秦塤也參加這一場考試。秦檜為了讓秦塤能取得第一名,在鎖廳試(現任官員及恩蔭子弟的進士考試)的時候,就多次暗示當時的主考陳子茂,要取秦塤為第一,可是陳子茂為官正直,不買秦檜的賬,而是取了陸遊為第一。

考試結果出來之後,秦檜大為惱火,並遷怒於陸遊,所以陸遊的人生坎坷也由此開始。但是官場上並非都是陳子茂這樣的、有獨立人格的耿直之輩,到了省試的時候,也就是禮部試的時候,主考官就是秦檜安排的親信御史中丞魏師遜(魏師遜,小名成郎,小字必大。江寧府(今江蘇高淳縣雙塔南塘)人,後遷葉橋(今下壩鄉新閘村)。他是凈行寺魏氏六世孫,參知政事魏良臣的族叔。南宋奸臣。奸相秦檜的幫凶。紹興十八年(1148)戊辰,王佐榜進士第,時年四十一,歷任樞密院簽書,樞密院編修官守監察御史、以殿中侍御史兼崇正殿說書、試侍御史、試御史中丞、權侍講,官至權參知政事。宋孝宗淳熙六年(1180年)去世,年七十有三,葬安興木竹園。娶楊氏,封夫人。子二,楫臣、緡臣。),還有禮部侍郎湯思退(湯思退(1117年—1164年),南宋宰相,字進之,號湘水,浙江景寧湯氏第七世祖。南宋紹興十五年(1154年)進士。歷高宗、孝宗兩朝,官至簽書樞密院事、尚書右僕射、尚書左僕射(即宰相,前後三任)。聰明好學,為官清廉,辦事謹慎。執政後,主張「金宋議和」,並奉旨割讓疆土,極力排擠主戰派張浚。後被罷官貶至永州,聞人聯名上書,以『姦邪誤國』罪名要求處死自己,氣憤憂悸而死,終年48歲。宋孝宗賜以歧國公葬今青田縣陳山埠附近,是南宋最具爭議的宰相。)、右正言鄭仲熊。這時候就把秦塤列為了省試第一,而鎖廳試第一的陸遊卻反遭落榜。

省試之後便是殿試,按照常理和此前的規矩,皇帝非常尊重的都是鎖廳試和省試的排名,但是到了殿試,高宗趙構卻出乎秦檜的預料,居然欽點張孝祥為狀元。把秦檜滿心以為非孫子秦塤莫屬的狀元,生生地點給了張孝祥,而秦塤呢,最終不過只得了一個探花。所以年紀輕輕的才俊之士張孝祥——不過23歲的張孝祥,這時候已然成為滿朝上下反對權奸秦檜的一種希望,一種潛在的希望與代表。

作為一種希望與正義的代言。張孝祥成為狀元之後,首先第一件,在朝堂之上就對秦檜的黨羽曹泳的提親,默然不對,明顯拒絕。接著他又以狀元的身份,上表為岳飛鳴冤,批判的矛頭直指秦檜一黨。所以秦檜十分惱怒,便指使黨羽誣告其父張祁,說張祁殺嫂謀反,把張祁投入監獄,百般折磨,張孝祥也因此牽連受難。不幸中的萬幸是,秦檜到了第二年便一命嗚呼,張孝祥才得以重回仕途。帶著狀元的光環,卻受到非人的磨難,張孝祥一入仕途就讓世人看到其獨立之人格、高潔之品性。再加之他是堅決的主戰派,又和秦檜的餘黨有不解之仇啊,所以他在後來的政治生涯上屢遭打擊和排斥。所以在他十幾年的官場生涯中,張孝祥幾番起落,終究沒能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到最後,在政敵的攻擊下黯然離開官場。

他最後一次任職是孝宗乾道元年,也就是公元1165年,知靖江府(今廣西桂林)兼廣南西路經略安撫使。第二年因政敵攻擊,辭職還鄉,由桂林北歸,就途經岳陽,這時候離他38歲英年早逝,還僅僅只有不到三年的時間。他在辭職返鄉、途經岳陽的時候,就寫下了這首著名的《念奴嬌·過洞庭》。雖然這時候的張孝祥只有35歲,但官場的沉浮、仕途的坎坷,以及人世的磨難,還有北伐抗金的理想不能實踐,都讓他對這個腐朽的朝廷和腐朽的塵世徹底失去了希望,轉而追求精神的超越與高蹈的自我。

所以一旦超越而上,用一顆赤子之心去回望山河歲月,他眼中的洞庭、眼中的世界,就有一種別樣的澄澈,更何況又是中秋時節。所以他說「洞庭青草,近中秋,更無一點風色。」這是說洞庭湖和青草湖(湖名。古五湖之一。亦名 巴丘湖,在今 湖南省 岳陽市 西南,和 洞庭湖 相連。因 青草山 而得名。一說湖中多青草,冬春水涸,青草彌望,故名。唐 宋 時湖周二百六十五里,北有沙洲與 洞庭湖 相隔,水漲時則與 洞庭 相連,詩文中多與 洞庭 並稱。)相連接,浩瀚無垠,在這個中秋將至的時節,竟然沒有一絲風吹拂過的痕迹。所謂「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連風色都沒有,可見其靜,靜到了極致。我們回想一下孟浩然怎麼寫洞庭湖?所謂「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老杜怎麼寫洞庭湖?所謂「吳楚東南坼,乾坤日月浮。」是說洞庭的波濤可以撼動岳陽城,可以分列吳楚大地、可以浮動乾坤,可張孝祥寫洞庭卻極寫其靜,甚至連一點風色都沒有。

所以他說「玉鑒瓊田三萬頃,著我扁舟一葉。」「玉鑒」也有作「玉界」,就是像一面玉做的鏡子,而「瓊田」則是瓊玉的原野啊。在這一片瓊玉一般的世界裡,這是說什麼?極言其高潔。三萬頃明鏡般的湖水,載著我一葉細小的扁舟,這樣浩渺高潔的背景和這樣孤獨渺小的我,放在一起要說什麼呢?要說的是「素月分輝,明河共影,表裡俱澄澈。」關鍵就這兩個字——「澄澈」,而且是「表裡俱澄澈」。

當然表面上好像寫的是素月與明河「表裡共澄澈」,「素月分輝,明河共影」寫得是秋水長天一色,可是真正的表裡是什麼?只是秋月,秋水嗎?前面用極靜的狀態下,寫出的是三萬頃如鏡的湖水與扁舟上孤獨自我,這也是一種表裡呀,也是一種秋水與秋月呀!這就像東坡先生的臨終遺言:「浮雲世事改,孤月此心明。」(鐘鼓江南岸,歸來夢自驚。浮雲世事改,孤月此心明。雨已傾盆落,詩仍翻水成。二江爭送客,木杪看橋橫)啊!「孤心」便是「此月」,那三萬頃湖水上,一葉扁舟中,彷彿孤獨的我,便如這中秋的明月光明磊落、坦坦蕩蕩、表裡如一,言行澄澈。

所以回望人生,一句表裡俱澄澈,那就是張孝祥的夫子自道啊。所以袁行霈先生曾經認為,杜甫有一句「心跡喜雙清」( 「用拙存吾道,幽居近物情。桑麻深雨露,燕雀半生成。村鼓時時急,漁舟個個輕。杖藜從白首,心跡喜雙清。晚起家何事,無營地轉幽。竹光團野色,舍影漾江流。失學從兒懶,長貧任婦愁。百年渾得醉,一月不梳頭。衰顏甘屏跡,幽事供高卧。鳥下竹根行,龜開萍葉過。年荒酒價乏,日並園蔬課。猶酌甘泉歌,歌長擊樽破。」),可以和張孝祥的「表裡俱澄澈」放在一起,可以集成一副對聯,可以作為士大夫為人處事的準則。既然可以達到表裡俱澄澈的境界,人生到此,天人合一,那就是一種高妙之境。所以接下來說 「悠然心會,妙處難與君說」,這種妙處難道只是自然風景、只是洞庭青草風光嗎?文辭上看,當然是這樣,但文辭的背後,無疑還有一種人生高蹈的體悟與希望。

所以接下來下闋便是自名心跡之語:「應念嶺表經年,孤光自照,肝膽皆冰雪。」這是回望他最近的仕途經歷了,「嶺表經年」便是說他任靜江府兼廣南西路經略安撫使的這一段任期。《宋史》記載,張孝祥任地方官時期呀,總能勤於政事,為民請命,為老百姓做許多好事,奈何他太人格獨立、太品性高潔,與污濁的官場不能苟合,所以總是遭到奸黨的掣肘與攻擊。這最後一次,張孝祥這曾經的狀元、曾經一顆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終於徹底看透了形勢,欲辭職歸鄉,徹底遠離官場。但離開歸離開,他有他的自白書,「孤光自照,肝膽皆冰雪」,這不光是他「」嶺表經年的仕途經歷,而是他自23歲以狀元之姿登上仕途以來,以獨立人格、高潔品行,無愧於士大夫「學而優則仕」的理想的一種自白與宣言。

可是現實沉重、人世荒涼,久經磨折之後,曾經雄姿英發的少年英才,也不禁已是「短髮蕭騷襟袖冷」的形象啊!所以蕭條冷落的人生,才是最冷的現實。所以一個「冷」字,讓人讀來涼意頓生,現實沉重啊!可是再冷的現實,也打不敗一種人——一種「拿得起,放得下」的大格局的人。所以一個短髮蕭騷襟袖冷的形象,緊接著卻是「穩泛滄溟空闊」,一種闊大的格局與境界憑空而生。所以我個人特別喜歡這一句,再冷的現實面前也要「穩泛滄溟空闊」。

許多朋友都知道,我姓酈名波,字雲水,號「滄溟」,學生都叫我「滄溟」先生。很多朋友都經常問我,號從何所出啊?其實歷史上號滄溟非常多了,比如說「後七子」的領袖李攀龍也號李滄溟,而曾國藩的岳父——一代大儒,也是名叫歐陽滄溟(歐陽凝祉(1786~1869) 譜名安黎,原名鰲,字柱六,號滄溟,又號福田,清湖南衡陽縣金溪廟人。廩生,頗負才名,生性孤傲,與曾國藩父曾麟書相厚。道光四年(1824),見少年曾國藩所作八股文稿和詩作,大加讚賞,收其為徒,並將女兒許配給他。道光十八年(1838),曾國藩入仕後,為其謀得衡陽蓮湖書院山長一職,並於江東岸購住宅。咸豐年間,曾國藩在衡陽操練湘軍,經常在其家休憩、讀書、談經論道。著有詩文多卷,均佚。歿後,曾國藩悲痛不己,題寫輓聯:「梁案尚齊暉,慶洽孫曾,世澤長垂湘水;蓮湖曾侍坐,宦遊南北,遙天痛說岳雲。」獲賜建威將軍,誥封光祿大夫,歲貢生,候選訓導。)。而我當年取號滄溟,其實直接的緣起就來自於張孝祥的這一句,所以我說他的這首《念奴嬌·過洞庭》與我是息息相關。

張孝祥明明是在洞庭湖上「著一葉扁舟」,卻說「穩泛滄溟空闊」。從訓詁學的角度上來講,滄指天,溟指海,所以滄溟既可指大海,泛指大海,也可以指蒼天與大海。人生雖「著一葉扁舟」,彷彿孤獨之至,彷彿渺小之至,但只要有一種精神上高蹈的自我、獨立的自我,只要有陳寅恪先生所說的「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那麼於天地之間哪怕再冰涼,再冰冷、再荒涼現實,守著精神的自我,也自可「穩泛滄溟空闊」。所以能有這種氣象,自然便可迎來「盡挹西江,細斟北斗,萬象為賓客。」的高潮,禪宗《景德傳燈錄》記載馬祖道一說「一口挹盡西江水」,可見心胸何其開闊。北斗七星,狀如長勺,「細斟北斗」便是淺酌低唱,以此應對天地萬物,以「萬象為賓客」,這是一種何等的胸襟、何等的氣勢、何等的胸懷呀!

所以最後的最後,「扣舷獨嘯,不知今夕何夕。」這是什麼?這是只要見出一個我,一個獨特的自我,一個高蹈的自我,一個高潔的自我。東坡居士於《赤壁賦》只是「扣舷而歌」,而此時的張孝祥卻是「扣舷獨嘯」,可見仰天長嘯,滿腔豪情啊!「穩泛滄溟空闊」,已是空間之極致,而「不知今夕何夕」,則是直接跨越時間的滄海。至此時空的束縛盡去,於此一葉扁舟上孤獨渺小的自我,一瞬而升華為獨與天地精神往來的偉大自我,真是「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出自蘇軾《水調歌頭 黃州快哉亭贈張》,「落日綉簾卷,亭下水連空。知君為我新作,窗戶濕青紅。長記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煙雨,杳杳沒孤鴻。認得醉翁語:「山色有無中。」一千頃,都鏡凈,倒碧峰。忽然浪起,掀舞一葉白頭翁。堪笑蘭台公子,未解庄生天籟,剛道有雌雄。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可是沒有風,「更無一點風色」。於無限平靜之中,波瀾起伏,壯懷激烈,真是於無聲處聽驚雷,平淡之中見真我啊。

所以這樣的《念奴嬌》、這樣的《過洞庭》,滄溟先生獨愛之,滄溟先生深愛之。所以,不要忘記,哪怕現實沉重,哪怕人生蕭索,哪怕「短髮蕭騷襟袖冷」,也要「穩泛滄溟空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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