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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篤勇散文三篇

肖篤勇(成都)

青蔥生命

妻子是個有心人,春節前買這備那,包括大蘿蔔,生怕對不起老祖宗傳下來的這個節日似的。提菜的女兒說,媽媽買的大蘿蔔白白的,圓圓的。

圓圓的大白蘿蔔往生活陽台上一放,便被冷落了——吃吃喝喝的節日氛圍,春節上酒店請客的時尚,掩蓋了它們的存在。

直到街上有人問:「明早煮湯圓吃嗎?」一家人這才記起,元宵節到了,該在家裡像像樣樣吃頓午飯了。

女兒嚷著要吃蔥花蘿蔔湯。

幾個大白蘿蔔擠在陽台一隅,望著我和妻子,安靜而委屈。其中一個,扁平的頭上長出了淡雅的小嫩芽。妻子怔了怔,看看我。

我明白,小嫩芽已觸動了一顆柔弱的心,便點點頭。她於是忖度著,用菜刀小心地將蘿蔔的頭部薄薄一片切了下來,拿進廚房,放到小瓷碗里,倒點水。

我將妻子的作品擺放在客廳的茶几上。

第二天一早,女兒如候鳥般飛走了,家變得空了些,大了些。

日子回到往常,工作之餘,我在文字里糾纏,妻子在手機上忙,偶爾我們也一起看看電視,走出小區去散散步。

幾天後的傍晚,我回到家,妻子從廚房裡伸出頭:「就沒發現家裡多了點啥?」

「女兒又寄快遞了嗎?」我邊問邊用目光掃描客廳里的水平面。女兒無論寄什麼回來,總是一聲心跳,一份溫暖!

「茶几上!」

妻子的提示讓我茅塞頓開,茶几上,一株蘿蔔苗拔碗而起,青翠向上,小英雄似的,讓整個客廳有了一絲綠意。

我的心,瞬間也綠了。

從那天開始,蘿蔔苗每天都在成長中,一寸、兩寸,半尺,像一個快速成長的孩子,招憐愛,慰心靈,染綠了生活中的一些蒼白,填補了女兒留下的一些空白。

不到20天時間,它長成了植物株,有了根、莖和葉,亭亭玉立,青蔥活潑,每天都讓我和妻子感受到那生命之綠、生命之勢。

其間,妻子只換過幾道水,拿到陽台上沐浴過幾次陽光。

快30天了,蘿蔔株長到了一尺有餘,高大、青綠,還開出了金黃色的菜花。妻子說,它該是壯年了吧,要結果實了,說不定會留下飽滿的種子呢。

第33天,是個周六。一早起來,我猛然發現,蘿蔔株的莖開始泛黃,葉子發萎,像人突然得了病似的。

妻子趕緊換了水,將整株蘿蔔植物連同瓷碗放到太陽光下,往水裡加了幾粒鹽,轉身說,去鄰居家要點有機肥。

我阻止了她——尊重生命的自然狀態吧。

星期天晚上,蘿蔔株的莖已經發白,葉子耷拉著。妻子不忍心,我輕輕一攀,整株蘿蔔植物轟然坍塌,如風中一位耄耋老人霍然倒地,在我和妻子的目光下走完了它的一生。

或許,在室外肥沃的土壤里,在充足的陽光雨露下,蘿蔔株還有幾天的綠色生命,最終會結出果實,留下種子。

然而,就是在這缺陽光少養料的溫室里,僅僅依賴水,靠著基因和生長的意志,蘿蔔植物依然綠色昂揚,成長開花,給我和妻子留下了一段源於生命的心靈互動與青蔥記憶,如歌。

人老牙先知

生命易老。

對一般人而言,這種感覺大約50歲時才會出現,所謂「知天命」。

50歲,人生命里的一道坎,身體機能走下坡路,一些器官開始弱化,包括體力和記憶力。而且,如同生活在成都的人沒有幾個會去過分關切水一樣,人身體上的器官,只有出現了問題,其存在才被注意到。

比如說,牙齒。

50歲生日後的一天,我用手捂著腮部,護著一顆疼痛的左上牙,走進了口腔治療室。

年輕牙醫的動作嫻熟而優雅。當我的口腔第一次被他的手輕柔地打開時,我眼前突然浮現出一位行家裡手在牲口市場上對著一匹馬「扳牙口」的情形。

在明亮的黃色燈光照射下,我圓圓地張開口,形成定型,我變成了一隻張大口曬太陽的鱷魚。

幾分鐘後,我清醒地意識到,自己身上的一小塊部件不翼而「飛」了,雖然,拔牙進行了局部的麻醉。

3個月後,在牙齒被拔掉的地方鑲起了新牙。從此,我的身體里存在「假」的成分了。我安慰自己,努力保持做人的「真我」吧。

我能夠說,這是牙齒給我的一點人生啟悟嗎?

也是通過這次拔牙、鑲牙的過程,我才明白,牙齒是我們身體里的老黃牛,勤懇耐磨,每天咀嚼和碾磨食物,感知食物的冷暖與軟硬,把守著生命營養原料的第一道重要關口。

牙齒是我們身體里被壓迫出的「黃金」,最堅強與堅定者,當我們的屍體腐爛了時,尚堅硬如初,最完整清晰地保持著人的基因,證明著「我」的存在。

牙齒還具備輔助發音的功能,如舌齒音、唇齒音,需要它們的幫助才能正確地發出。

恰恰也是到了老年,憋嘴凹頰時,或許我們才會真切地感受到牙齒對顏面美觀的作用。你瞧,即便是女明星的兔牙,只要潔白健康,就不僅能給自己信心,笑口常開,還能令他人賞心悅目,一派花開。

過去,受物質貧乏和醫療條件差的限制,人們常說「牙痛不是病」,本來可以早期充填的齲洞,往往由於病人延誤治療而發展成為牙髓炎,即使「痛起來真要命」,也只得咬牙忍受,以至於最後牙髓壞死,引髮根尖炎,牙冠和根尖骨質遭受大面積的破壞而被迫將牙拔掉。

如今,早期的牙齒護理和美化正在成為科學,你還能說「老掉牙」正常嗎?鶴髮童顏,七八十歲長出新牙,已不是什麼生理和醫學上的奇蹟了。

那天鑲好了牙,我作了最後的咬合與適應練習,平靜地向牙醫揮手告別。行走在春天的林蔭大道上,街上車水馬龍,街心鮮花盛開,道旁綠草茵茵,樹上群鳥鳴叫,於生命的沸騰與昂揚中,我陡然徹悟,牙齒讓我們知老服老,人老牙先知——

我以為,這是對生命理性的尊崇。

或好心

冬日的暖陽是一隻柔美的手,從樓房和院落里牽出男男女女,一家老少,三五好友,一對戀人……

城市邊緣的濕地公園,在又一個周末里盡情綻放出她的情懷與魅力了。

人行道旁有一棵小松樹,樹蔭下橫著一條木椅,我鋪墊上報紙後隨意坐下來,看眼前一片大大小小色彩各異的帳篷,以及與它們相關聯的各色遊客,他們或立、或坐、或躺,很是放鬆和享受的樣子。

我需要一點愜意的孤獨嗎?

遊客中,有人在談論臘八節了。我才突然意識到,又是一年韶光盡,時光遑遑,歲月晃悠!

這時,我聽到身後傳來甜甜的少女的聲音——

「叔叔好!」

「嗯!今天沒補課?」我習慣性地問道,像以前對讀中學的女兒一樣。

「我讀大一了!想問叔叔您一個問題。」

女生禮貌地站在我面前,我用微笑的目光望向她。

「剛才一個像叔叔又像大哥哥的人,主動為我拍攝了好幾張照,又要求我加了他的微信。我該放心嗎?」

女生認真地看著我。

「他沒介紹自己,表明意圖嗎?」

「他自稱某報社的記者,說拍攝下我的美照備選……」

「或許他是好心吧!」

「可畢竟是陌生人啊!」

「我也是陌生人啊,我的答案你放心嗎?」我竟然這樣回答她了。

美麗時髦的女生一下子紅了臉——「謝謝叔叔!」然後靦腆地轉身離去了。

望著女生離去的背影,那不是我在另一個城市裡讀大學的女兒的身影嗎?

我一下子站了起來,有什麼東西在心裡刺了一下。

「女孩,或許是好心啊——」我喃喃自語,然後笑了,像是對著熱鬧的人群,又像是對著他們組成的這個繁華的時代。

在幾個遊客的側目中,我明白,更多地,我是在自我嘲笑——兩次回答,我為什麼都要加上「或許」二字呢?這樣的情景、這樣的「好事」,放在上世紀物質與信息匱乏的年代,年輕漂亮的女孩會有這樣的表現嗎?

我向那家報社的一個朋友求證,朋友笑出了聲:「他是我們報社的,頭髮長顯老氣,攝照是為了積累新聞素材。」

我舒了一口氣。

陽光下,身後的人工湖裡再次響起了機動遊船馬達的轟鳴聲。

【作者簡介】

肖篤勇,四川蒼溪人,現供職於成都某中學。散文、詩歌見於《青年作家》《四川文學》《雜文選刊》《四川農村日報》《晚霞》《成都日報》等,曾獲第三屆四川散文優秀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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