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河之味‖這，不是青春讚美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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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花兒

我去2000年

朴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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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河之味30.

這，不是青春讚美詩

還在春天，「五四」青年節又迫近了。風華不再的中老年朋友們聚在一起，不免唏噓感嘆：青春就是資本，青春時光多美好啊！

他們的喟嘆里，拖著掩飾不住的失落與不甘，彷彿那是無瑕的美玉，稀世的珍奇，彷彿是指縫間怎麼也攏不住的沙，是不經意間一鬆手，飄向天際的精心裱糊的紙鳶，想追上想抓住，想拼勁全力，卻眼睜睜看著它，一點一點，越飛越遠，不見了影蹤……

聽著他們的惋惜與留戀，我有點小小的激動，急急地打斷了他們：所謂的青春，在你的記憶里，真的有那麼美好么？

他們驚詫地望向我，彷彿看著一隻怪物。

因為它逝去了，永遠無法再回頭了。就像一朵無比嬌美的花，搖曳在春風裡，蕊吐芳華。你匆匆路過，來不及停下腳步看上她一眼，待秋葉飄零，忽生了感嘆，懷想那時她是何等溫潤與鮮妍；就像到了六十歲，你忽然覺得五十歲的光景是那般可愛動人；八十歲時，連七十歲的時光都那麼令人神往、意趣無窮。

事物往往便是這樣。逝去的，如今回想起來，彷彿正在你面前閃著炫目的光，晃著你的眼。而擁有時只覺稀鬆平常罷了。

他們好像被我這激烈的言語和情緒嚇著了，默默無言。

是的，即使在黑暗中，我也能瞥見二十多年前，那輕盈苗條的身姿，那光潔潤滑的肌膚，那些顧盼流連的目光。難道，這就是人們所說的青春的資本嗎？

NO! 多麼膚淺，多麼不堪一擊。誰敢與時間抗衡，恁是那嬌艷的紅顏也經不起時光的揉搓。

那時的歲月，除了青春的皮囊，還有初生牛犢不畏虎的輕狂。

有的是縱橫捭闔的高談闊論與不屑一顧，有的是無所顧忌的自以為是與心高氣傲，有的是高樓望斷、為賦新詩強說愁的迷惘與惆悵。

一腔豪情，背起行囊，義無反顧，橫衝直撞。以為命運，真的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渾身的見識與膽識，誰敢與我爭鋒？

那時正年輕的我們，時時歡聚一堂，談天說地，把酒言歡。我仍然可以看見，你們唇邊的鬍髭剛由淺入深，眼裡閃著熱烈的光芒。一別經年偶爾遇見，三言兩語欲言又止，甚至迴避對方遞過來的探究的目光；

那時正年輕的我們，一有機會便開起辯論會，放眼世界，心懷天下，言辭犀利憤世嫉俗，恣意暢快，誰也不願服輸。轉眼之間，我已成了俗世煙塵里的胖大嫂，你也成了大腹便便的油膩男；

那時正年輕的我們，握著一紙輕薄的文憑獨闖天下，面對的是什麼啊？想像中的尊重友好，互攜互助，做夢去吧，留在記憶中的，更多的是無情的嘲弄、不公與羞辱；

那時正年輕的我們，相逢羞澀地一笑，那青春的臉龐，溫情的目光，便深深鐫刻在多情易感的心上，無數個午夜夢回，以為那便是今生的依傍。哪裡會想到，反反覆復來來往往，我想要問，難道時間就是這樣無情而又粗暴地擊碎人們對於生活的熱望？

曾經年輕的我們，經歷了太多的無知與狂妄、無助與迷茫。

對於青春，我不願去回想，不願去觸碰，那些流的淚，受的傷。

我默默無語，步履匆匆，疲於奔命，隨波逐流，不再做夢與幻想。

如今，坐在中年的路口，忽然發覺，我終於可以靜下心來，不用再追不用再趕。可以停下來與一朵花對視，低下頭輕輕碰碰她，嗅一嗅她的香氣，而她同樣含笑注視著我。

我不再焦慮煎熬。難道是時光，慢慢教會我，那顆曾經年輕而脆弱，淺薄而不甘的心啊，學著與它妥協，試著與它抗爭？

像一個不會水的人，浩浩湯湯中，一個浪頭接著一個浪頭擲過來，想要把我淹沒其間捲入河床。我驚恐，我慌亂，我掙扎，而我是多麼虛弱，無力抵禦，憑著求生的本能，我奮力扑打，不敢懈怠。當終於浮出水面，沒有沉淪下去，我流下淚來，我有多麼幸運。那些嗆得我臉色煞白、喘不過氣來的浪花，我甚至想要擁抱你們，泅溺了我，捆縛了我，也讓我變得堅強，不躲不懼。

而這一切，便是她處心竭慮的安排。她一路尾隨，不動聲色，一層一層揭開生活的面紗，那是懵懂匆忙的青春時光不能體味、不能懂得更不能感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