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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男友情結

前男友情結

文字來源:女報 woman1991 | 若若的小豬

1

凌晨三點半,我突然接到曾雅明的電話。

我很疲倦,劃開接聽鍵很久都開不了口,在我即將再次昏睡過去的時候對方說話了,曾雅明一直不喜歡稱呼我,連個「喂」字都欠奉,這次也是。

「你白天是不是在鼓樓?」

靠,大半夜打來你就問我這個?我心裡默默地問候了他一番,暗忖著那麼不懂禮貌的死傢伙,還好我們掰得早。

「沒有!白天我在單位賣命,哪有時間去鼓樓晃悠?」我斬釘截鐵地否定了。

他「哦」了一句,又沒了下文。此時我的神智有一絲回魂的跡象,居然多嘴問了一句:「幹嘛?」

「沒什麼,」他若無其事地說,「就在白天在那看到一個姑娘,坐在自行車后座上……」

他頓了一會兒,在我又開始迷糊的時候一句話將我拉到現實中,「馮亦青,那個姑娘挺像你的。」

說完估計連他自己都愣了,於是手忙腳亂就把電話掛斷,而我居然在大半夜被自己的名字敲了一下,睡意全無。

很多人都有屬於他自己的喜好,有人是條紋帽子控,有人鍾愛B級片,有人喜歡半夜喝濃黑咖啡,有人喜歡坐在公交車最後排的靠窗座位。

曾雅明的這個私密愛好連他自己都不知吧,他有自行車后座的少女情結。

是的,他已經快三十歲,即將步入而立之年的他擁著著很多人心中定義的那種「成功」:穿阿瑪尼,戴愛馬仕手錶,開最新款的轎車,整個人乾淨而又簡練,從不拖泥帶水,彷彿沒有歷史。

但一個人怎麼會沒有歷史呢?作為曾雅明過去的一部分,此時我真想回通電話給他,深情款款地通知他一聲:「曾雅明,你是不是想我了?」

2

距離上一次曾雅明叫我名字,已經有幾年的時間了,那是我們漫長戀愛長跑過程中最後一次分手。

那個初夏的中午,我們一起去菜場買菜,我穿了一雙新鞋,有些磨腳,走得很慢。

曾雅明穿著一件淺粉色的襯衫,藍色的牛仔褲,騷包地在前面大步流星,把我甩得遠遠的。

我在後面大叫:「曾歐巴,等等我!」

他轉過身來,眯著眼睛看我,緊接著便鄙視我:「你最近是不是胖了?你什麼時候能把運動提上日程啊?」

腳踝處的痛感變得有些強烈起來,我看著不遠處這個與之談了五年戀愛的男人,突然發飆了:「曾雅明你得意什麼呀!我不過是讓你等等我,需要那麼多廢話么?」

說完我就氣呼呼地邁著傷腳往回走,他並沒有來追我,我一個人回了家,脫了鞋子檢查,發現一雙腳慘不忍睹。

我和曾雅明脾氣都很不好,一不小心就會炸毛,能瞬間喪失理智與教養,變身成兩隻歇斯底里的咆哮星人,吵到high的時候甚至恨不得把對方撕得粉碎,朋友們都很不解,為什麼我們就這樣吵了五年同時又愛了五年,甚至要談婚論嫁。

但這場已經談及婚嫁的感情在那個初夏的午後死無全屍。

那天曾雅明自己去買了菜來我家,說要給我燒一頓飯。畢業後我們生活在這個城市的南北兩端,不能天天見面,在周末約會。我不知道他在什麼時候學會了做飯。

曾雅明很認真地繫上圍裙埋頭鑽進了廚房,我黑面著坐在沙發上等開飯,這時他放在矮几上的電話響了。

我大聲叫他:「曾雅明,電話!」

他很快過來接:「嗯,我沒時間……我在女朋友這裡,做飯給她吃。」隨後,他也真的燒出了三菜一湯,我們相對而坐,吃得無聲無息,吃得索然無味。

然後我推開飯碗跟他說:「曾雅明,我們分手吧。」

3

那是我們最平靜的一次分手,也許是見慣了平時我咆哮時的樣子,他顯然覺得很意外,眼神里都是疑惑,他高高的,整個人站在我見面就像是一個被無端拉長的問號,有些形影相弔的孤單。

我的腳還在疼,眼淚刷刷地掉著扮無辜:「怎麼辦,曾雅明,我對你沒有心跳的感覺了,我不喜歡你了。」

換做平時,他一定會臭罵我一頓,然後嘲笑我:「什麼叫沒有心跳的感覺?你要掛了么?你不喜歡我,難道還指望有誰眼光像我這麼差會接手你嗎?做夢吧你!」

但那天他只是愣了一會兒,然後轉身去收拾廚房,那頓飯他燒了一道白菜燉肉,白菜還有些沒有下鍋,他拿保鮮袋裝好放進冰箱,然後囑咐我:「馮亦青,冰箱里有燉好的肉,你自己燒時把白菜放進去就行了,多燉會兒,入味。」

我們是校園戀人,初戀愛時大家還很青春,滿身的壞脾氣,以愛的名義動輒就破口大罵,但此時曾雅明這樣溫柔地喚我,感覺就像是在平靜地交代後事。

我無比難過。

4

城市的空間性製造相遇也產生別離,我和曾雅明分開後,很少再見面。

有一次我上網買東西付款時不小心點錯了,這才發現他的信用卡還綁定在我的支付寶上,密碼也沒變。

那筆消費的事項很快發到曾雅明的手機上,他裝腔作勢地打過來:「還錢!」

我毫不示弱:「還就還!誰稀罕你的破錢!」

他冷笑:「你不稀罕自然是有人識貨的。」

我很快掛了電話,很有骨氣地第一時間把錢給他打了過去。

隔了沒兩天,就聽我們共同的朋友說曾雅明戀愛了,女生追的他,倒也沒費什麼力氣,很快就在一起。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正在馬路邊打車,過節單位發福利,一箱油兩箱水果,我累死累活搬的手抽筋,站在路邊一籌莫展。

一籌莫展的原因是我忘帶錢包了。

拿著手機想了一會兒,我打給曾雅明:「你在家嗎?能不能來幫我拿下東西?」

他說:「你男朋友呢?他怎麼不去幫你拿?」

是的,與曾雅明分手那天,在他離開我家後,我很快打給耿子皓,他就是曾雅明口中那個眼光很差,差到願意接手我的男人。

耿子皓低著頭,半蹲著仔細地給我的一雙殘足消毒,我恍惚坐在沙發上,整個房子里似乎都是曾雅明的氣息,突然覺得無所適從。

很快,我就被朋友圈私下貼上「水性楊花」的標籤,我也不解釋,公然跟耿子皓出雙入對。然後,又在三個月後倉促分手。

耿子皓說,我始終把他當做備胎,這不公平。我仔細想想,也對,就此分道揚鑣。所以,我退回了原點,沒有男朋友,只有前男友,甚至慢慢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

但輸人不輸陣,我又跟他吵起來:「我男朋友在國外談生意,忙著呢,你愛來不來,得意什麼啊!」

「呵,」他冷笑,「那麼高大上,還需要你獨自站在馬路邊討生活啊?你什麼時候那麼高尚了?」

天漸漸灰了下來,沒過多久,在蟹殼青的天色下,曾雅明的車靜靜地停了下來。

他一臉怒容,氣沖沖地下來將我的東西扔進車后座,然後給我拉開了副駕的門。我又開始作:「我不想坐副駕,你把東西放後備箱,我坐後面。」

他瞪了我一眼,「後備箱裝滿了東西,你不坐拉倒,自己走回去吧。」

5

那天,我們遇到了堵車,堵得很嚴重,足足被困在路上三個小時。

天邊的晚霞像是一簇簇燃燒的火焰,漸漸蔓延至整個天邊,一種好似屠城的感覺。我眼巴巴地看著外面黑壓壓的車流,只覺得窮途末路。人在這時候難免容易暴露真心。

我問身邊的男人:「曾雅明,你跟那個識貨的妹子,相處的怎麼樣?」

「我們快結婚了。」幾個字把我掀得人仰馬翻。這個話題本來就是自討沒趣的,一時間我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下去。

突然地,我鬼使神差地說:「我們分手的那天,你接的那通電話,是不是她打給你的?」

「是的。」

看,其實一切都是事出有因的,一個人得到一個人,一個人離開一個人,一個人與一個人相愛,一個人與一個人告別……每件事都有伏筆,註腳是,前世今生。

三個小時的密閉空間相處並沒有產生任何香艷的情節。後來我渴了,在曾雅明的車裡找了罐裝牛奶喝。

他很自然地將牛奶接過去給我打開拉環,就如同在大學時一樣。我們第一次約會是在學校的電影院,看兩塊錢三場的電影。黑暗中我拉斷了罐裝牛奶的拉環,曾雅明很快將自己的那罐打開,無聲地送到我的手邊。

然後我們牽手了,然後我們接吻了。

電影結束後他騎著單車著載我回宿舍,夜晚的風綿柔得彷彿長著柔軟的觸角,空氣里飄來玉蘭清淡的香氣,我拉著曾雅明的襯衫,在他的單車后座小聲哼唱《綠島小夜曲》。

每一段感情,即使再暴戾,再爭執,再惡語相向,也會有溫柔時刻。

我接過牛奶安靜地喝完,後來道路也隨之神奇地被疏通了,我很快到家,曾雅明將那三個箱子搬了下來。

平淡告別的時候,我突然很想看看他的後備箱……到底是不是真的被裝滿了。

6

曾雅明的那通凌晨三點半的電話是有餘威的,掛斷電話後我一直沒睡著,腦子裡一直回蕩著他叫我名字的聲音,整顆心七上八下。

這一生,難免會有這樣一個人,喜歡和你過不去,但是你卻很想很想和他過下去。此時,我忽然很想跟曾雅明過下去。

馬放南山,刀槍入庫,我們不再彼此攻擊,而是好好愛下去。

不過,僅僅是想而已。

第二天,我收到曾雅明的婚訊。

日光之下,並無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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