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 春天的山野菜

?Henri Julien Félix Rousseau

四月穀雨過後，我媽頻頻發照片，給我看家中的飯桌几乎頓頓離不開山野菜蘸醬。

這使我想起四季當中最讓母上大人興奮的季節，果真到了。

每年的四月末、五月初，老家裡以刺五加，大葉芹，猴腿兒為首的山野菜，一夜之間席捲了菜市的所有攤位，佔領了家家戶戶的餐桌，榮登當季最受歡迎的舌尖美食。

霎時間，滿大街都是拐山菜筐的老太太們。她們蹲坐在路邊，地上鋪一張塑料膜，山野菜分堆倒在塑料膜上就是一個個互相挨著的小「山頭」。大多數路人們都會在這樣的「山頭」面前停下腳步彎腰詢價、蹲下來挑選，比對賣相，有的路人之間們還會交換意見。賣山菜的老太太們也不閑著，不是在忙著向隔壁借稱，就是給客人撐口袋，找零錢。去年，野菜旺季，我恰好在家，有幸見識到這股排山倒海的交易氣氛，市民的購買力一點不輸臘月二十八九，令我十分感慨。

或許是源於對野生、綠色、無公害的狂熱，或者與少時的飲食記憶有關，山野菜和我一樣，都是我媽的獨家愛好。

像我媽，趕上五月的周末，來來回回逛個三四市場，花七、八十買上十斤野山菜回家是綽綽有餘的。

因此，今年五月的第一周剛過，我媽果斷找了生鮮速運，花了七十五塊郵費，從老家給我寄來滿滿一箱新鮮的山野菜。

隔天中午，我蹲在廚房冰箱前開始拆這份價格不菲的郵包。

密封泡沫箱包裝。

儘管事先已知箱中何物，但在打開泡沫箱的一瞬間，我還是被滿箱高飽和度的綠色所裹挾的寂寞感吞噬。我突然意識到一個成天吃快餐外賣的胃是多麼的空虛，一張城市垃圾胃要如何理解曠野山林中生長的野味。

一半埋在土裡，一半伸在地面，由上而下經歷雨水的沖刷和陽光的滋補，在昆蟲和其他植物的相伴下，自由地交替著光合與呼吸。

是活得如此自由而充實的一種食物啊。

我開始收拾箱子，把保鮮冰袋從箱子里取出。

按照基礎常識，辨別細綠帶毛刺的應該是刺五加。根莖上混著細土，顏色上青中泛紫的，是大葉芹。頭部蜷成個球的紫色根狀蕨菜類，是猴腿兒沒錯了。找了三隻塑料袋，把碼得整整齊齊的三堆野菜，依次從泡沫箱里抱出來，套袋，送進冰箱保鮮層。

最後在箱里還發現一大袋絞好的豬肉餡和一些小塑料袋。這是我和媽媽之間的默契。我自然地把肉餡分裝進各個小袋子里，放進冷凍室。

母上大人交待我：豬肉餡是包餃子用的。刺五加要用沸水焯到可以用手指掐開細桿，然後涼水多衝洗幾遍，把苦味去凈，蘸大醬吃。大葉芹，沸水焯好，葉子和根莖分開做。葉子要切很碎很碎，和肉餡里包餃子，根莖切段，淋上調味料拌冷盤。猴腿兒也是切碎後留做餃子餡。

如果只是蘸大醬，拌冷盤，還算好辦，但是一聽到要包餃子我就頭大。幾年前，有一次我獨立擀麵皮包餃子，不知道是面沒和好，還是哪個環節出了錯，餃子皮怎麼都煮不熟。從那以後，我再也沒張羅包餃子的事了。

我便做了個聰明的決定：肉餡拿來汆丸子。猴腿和大葉芹的葉切碎捏在丸子里。一道快速上手的山珍野味湯，想想就已經咽口水了。

前幾年春天，爸媽還和朋友約去山裡自己動手挖野菜，雖然費了半天勁，挖到的不多，但是重溫了年少時的勞動，挖到了野菜中的「老朋友」，樂趣無窮。近兩年春天，不曾聽他們再說上山挖野菜的事了，恐是怕山中有蛇，或許是體力大不如從前了。

或許，對於他們而言，春天不過是一屜冒著熱氣的燙麵大葉芹蒸餃。轉眼就入了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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