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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壽寧三中的初三語文老師:最好的遇見

回憶

 空

根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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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寧三中舊老師宿舍樓,現已不存)

遇見

葉用穎老師,貌不驚人,其課不凡。開學第一課,他就開門見山:「學好語文並不難,領會我的方法,輕輕鬆鬆地就能學得好,考得好。」1990年,我在壽寧三中讀初三,葉老師教我們語文。

葉老師上語文課有這麼幾個特點,可以用八個字來概括:「別具一格,自成體系」。首先,每節課的開場白,能很快吸引同學們的興趣。他一直強調口才的重要性,說良好的口語表達能力,能讓一個人流利地把自己想表達的意圖說清楚、說生動,使別人很樂意接受,所以他認為,要讓學生對每一節語文課感興趣,開場白就要能打動學生。

其次,講課過程中,擅長打比喻。打比喻的作用,能讓抽象、難理解的事物,變得淺顯、具體、生動。在提醒不愛讀書愛幻想的同學是如何不切實際的,葉老師說了八個字:「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當時有個別老師對葉老師的上課方法不以為然,有學生悄悄透露給葉老師,他笑笑著說:「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勸導成績中等有希望考上的同學,他常說:「地瘠栽松柏,家貧子讀書。」這些道理深入淺出,言簡意賅,又很有說服力。

第三,跳出課本上課。對於名家,葉老師喜歡講名家軼事,講名家生平,把名家作品歸類點評,然後切題告訴同學們,這篇課文重點要學什麼。比如教魯迅的作品,初中階段學他的作品不少,且都很重要,但要怎麼學才能抓住重點、且更有效?葉老師把初一以來讀過的魯迅的所有課文都打出來,進行系統的對比分析,寫作背景、人物性格、修辭手法、語言風格等等,然後再讓同學們對要學的這篇,按他教的方法進行分析、討論,之後再進行講解。這樣的一節課,不僅輕鬆掌握了新學課文要掌握的知識點,同時還系統複習了魯迅的其他課文,將上新課與複習融於一體,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有時上到某個他不喜歡的作家寫的作品,他會在課堂上批判,說他的作品為什麼不好,還說文如其人,作文先做人,做人不行,文章也好不到哪裡去。所講的這些,雖然跟考試無關,但對提高學習語文的能力、學會如何欣賞作品,是有一定的幫助的。時常逃課的一個同學就曾說過,別的課不上沒關係,葉老師的課還是要聽一聽的,聽點道理也是有幫助的。

(壽寧三中學校大門,每位學子從這裡邁入三年初中生活,又從這裡走出繼續追逐夢想)

葉老師不僅上課有一套,引導我們怎麼學有效果、考試怎麼拿高分,也有一套。初中語文,不少同學最怕古文,一是背,二是解。可葉老師打氣說,「古文有何之難?一遍就能背下來。」我心想,葉老師,你這是在吹牛吧。

他的方法是,先通過查字典把不會讀的字注音,把不了解的字詞意思逐句弄懂,這些閱讀障礙全掃清後,通過大聲朗讀進行背誦,「就那幾百字,有何之難?」葉老師讓我們跟著他一起背。

果真有厲害的同學一遍就背下來。我掌握得遲鈍些,二三遍也能背了。效率大大提高。

有一個細節,我20多年不忘。在教柳宗元的《捕蛇者說》一文,讀到「號呼而轉徙,饑渴而頓踣」這一句時,葉老師解釋「踣」的意思「跌倒」時說,「記住這個字,有個過目不忘的辦法,你用方言讀,『踣一倒』的『踣』,就是這個字。」果然,過目不忘。

有個師弟回憶,葉老師曾經在課堂上用壽寧話朗讀孟浩然的《過故人庄》和范仲淹的《岳陽樓記》,他聽得津津有味、痴痴入迷。葉老師講《過故人庄》的「過」作何解,「過」用壽寧話讀音同「瓜」,是「順便拜訪」的意思,不是專程拜訪。這樣一說,同學們立即就明白了「過」在本處的含意。

這樣與方言結合來幫助理解古文部分字詞的方法,在葉老師的課堂上時時出現。比如朱熹的「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句,「渠」的意思,不少人理解為「水渠」,但正確答案是「它」,指上兩句「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雲影共徘徊」中的「半畝方塘」。為什麼「渠」指「它」?葉老師說,「同學們,你們講的是閩陲話,那麼,閩陲話的『他(她、它)』怎麼說?」同學們一說,葉老師接過話茬分析:「你們說『他(她、它)』的發音,就是『渠』的發音,朱熹一生大部分時間都在福建閩北等地方生活,對閩陲話不陌生,還運用到詩歌寫作中,所以這個『渠』就是方言。」

比如講《木蘭詩》,「旦辭黃河去,暮至黑山頭,不聞爺娘喚女聲,但聞燕山胡騎鳴啾啾」句,「鳴啾啾」指馬兒的叫聲。葉老師以此展開說,在閩陲話語境里,「啼」、「啾」都表示「哭」,且在都講閩陲話的壽寧芹洋、平溪兩地,還存在細微的區別。同學們試著用閩陲話分別說出這二個字的讀音,發現說「哭」確實有說「啼」或「啾」的。巧的是,我母親和父親都講閩陲話,母親是芹洋人,父親是平溪人,父親的語境中,形容「哭」,說「啼」和「啾」;母親的語境中,形容「哭」,說「哭」和「啾」,其中形容大聲哭說「哭」。如此一比較,頓時覺得學好方言是一件充滿樂趣的事情,也有助於學好古文。

葉老師經常跟同學們說,普通話從古詩文發展而來,壽寧話、閩陲話也是從古詩文發展而來,壽寧話、閩陲話保留有不少古音。他舉了不少這方面的例子,使得同學們學到了不少課堂外的知識。比如,壽寧有個鎮叫武曲,過去叫「虎壑」,壽寧話、閩陲話皆不讀「武曲」,而讀作「hu ko」,武曲當地人讀作「hu ho」。再比如,《弟子規》中有句「冬則溫,夏則凊」,這個「凊」表示「清涼、寒冷」,壽寧話形容很涼爽,不說「涼爽」,說「涼凊」,「凊」在壽寧話中讀陽平。這樣一解釋,學生對「凊」字的意思再也不會忘記。

考試也有取巧的方法,這一點,葉老師也毫無保留地傳授。比如遇到不會做的選擇題,就用排除法,把確定不是的逐個排除,然後選擇可能性最大的一個。實踐證明,這一招很管用,每次考試,我都因此多蒙幾分。

有一次,教務處組織初三年段語文成績好的同學,參加全縣語文基礎知識競賽,我語文成績在班級前幾名,卻不知道為什麼沒通知我。比賽就要開始時,我在走廊外被葉老師看到,他極力為我爭取到了比賽資格。印象中,有幾道不確定答案的選擇題,我就使用排除法。

起霜的一個早晨,王光華老師從縣城回來,走到操場與教師宿舍樓拐角處,就大聲把我喊住,「你獲獎了,全校就你一個獲獎。三等獎。」王老師給我看了獎狀,然後遞給我5元獎金,接著把獎狀收走了,說是學校要存檔。

那時候的5元錢,可是一個不小的數字。我每周的零花錢,不會超過5毛。我記得用這筆「巨資」,買了課外書,還給臉色臘黃的自己狠狠地改善了幾餐伙食。

不會做的選擇題,用排除法拿分。最早從語文課上學到的方法,在其他學科的考試中,也屢試不爽。

(操場邊的樟樹下,知了在深深地叫著夏天。知了仍然年年叫,我們都已遠走他鄉)

同學們最怕上作文課,因為要寫作文。可是,我卻特別喜歡。除了作文課可以大顯身手,還有一個原因,改同學的作文。葉老師自己很少改作文,他成立了一個改作文小組,年段作文寫得好的幾個同學全在此,然後培訓我們怎麼改,怎麼寫評語。改作文過程中,其實就是對比同題作文怎麼寫的一次鍛煉,這對提高改作文同學的寫作水平是有間接的幫助的。

周末,我們幾個同學常聚在一起,分享改作文過程中的每一分快樂和愜意。發現錯別字、病句、用錯標點符號,用不同的修改符號進行批註;遇到優美的句子,我常情不自禁地朗讀出來,然後用紅筆在眉批上寫上自己的感受。有時候,對一篇作文該打多少分合適沒把握,就會幾個同學輪流發表意見,然後請葉老師定奪。蔡小玉是我們作文批改小組成員之一,唯一的女同學,她的作文也時不時被葉老師表揚。她讀書非常努力,遺憾的是,中考時報考師範,以幾分之差落榜,後來選擇讀高中。

多年的教學領悟,葉老師把自己的語文思想命名為「生命語文」,核心是深入生活,認真讀書,養情積理,通情達理。幾乎每一屆同學,他都會灌輸這樣的思想。我的寫作水平,就在這樣的切磋、引導、磨鍊中逐漸提高。作文能得高分,語文考高分就有把握了。中考前的一個月,我為了趕上英語成績,經葉老師同意,語文課請假專攻英語,但中考語文仍然考了103分的高分(滿分120)。葉老師說,記住他的方法,不上課也不礙事。

初三的語文課,是我整個初中學習階段學得最輕鬆、收穫最多的一門課。

至今,同學們說到葉老師的語文課,仍然津津有味。考上福州大學的張乾春同學說,葉老師的語文課,挽救了他。初二時,他的語文只能考60多分,中考考了106分。沒有語文成績的突飛猛進,他坦言自己要考上壽寧一中高中部難乎其難。

後來有個考上大學的師弟跟我說,他對初中的語文老師沒什麼印象,但對代過他們幾節課的葉用穎老師印象深刻,覺得葉老師的語文課生動、活潑、豐富、有趣。末了,他感慨:「為什麼不是葉老師教我們的語文呢?」

我後來以483分的成績,考上福安師範。聽說,我們那一屆,是壽寧三中之前歷屆考得最好的一屆。

受葉老師委託,教政治的朱忠勇老師特意來到福安師範,找葉老師的弟弟葉用聰和我,傳達葉老師的叮嚀:發奮苦讀,爭取三年後保送師大或師專;或者自學法律,考取律師從業資格證。

可惜,我沒有深刻領會恩師的耳提面命,兩條出路都無果,畢業後回鄉下教書,苦苦掙扎,前途渺茫,備嘗艱辛,真是悔不當初,愧對師恩。

有時我在想,如果當年能如願上大學,我的首選志願一定是中文,那麼後來的人生是不是另一番景象?至少會少走一些彎路。雖然,大學畢業生並非絕對就比中專生更有成就,但對當年成績不差的我們來說,錯過全日制大學,終究是人生的遺憾。

多年後,當我終於離開農村,調到縣城某單位,我用「逃離」這個詞來形容當時的心境。那時,我的許多初中同學已經背井離鄉,正在城市打拚,有的已經在城裡安了家。

2004年底,我如同浮萍般,飄到了另一座城,從此開始人生的另一趟遠行。這些年,我常回首,對我後來從事文字工作、掌握學習語文能力產生重要影響的老師,葉用穎是其中很重要的一位。也因此,我們一直保持著斷斷續續的聯繫。

(學習語文的方法,從這對門聯開始傳承到下一代身上)

丁酉歲杪,我們三家相約游柘榮東源古書堂,分別是葉用穎老師及女兒思萌、葉用聰及女兒葉伊、我和妻子及兩小孩一涵、思源。上一次見到葉老師的女兒時,她還沒上學,再次看到她,已經長成大姑娘,上大學了。

我們的遊覽,從入門的一副門聯開始。古書堂的門楣上從右到左書「東源黌門」四字。葉老師問在場的四位學生(一位小學、兩位初中、一位大學),「黌」字讀什麼,什麼意思。四位學生皆答不上來。葉老師接著作起了講解:「黌,古代指學校,黌門,指校門。東源黌門,說明這裡就是古書堂的入門。」

接著,葉老師又考起四位學生來:「請讀一讀這副對聯。」有學生讀:「五更明月到書堂,十里曉煙含古巷。」有學生讀:「十里曉煙含古巷,五更明月到書堂。」究竟是該從左往右讀,還是該從右往左讀?葉老師笑而不語,這時候四位學生開始了熱烈的討論,難分伯仲。看到這樣的情況,葉老師插話了:「用兩個方法辨別上下聯,基本上跑不了。一看橫披,順著橫披的方向讀,橫披從右到左寫,讀聯也從右往左讀,即右聯為上聯,左聯為下聯,反之亦然;二看每聯的最後一個字,仄聲的是上聯,平聲的是下聯。」思萌、一涵、葉伊很快就用這兩個方法正確讀出了上下聯。葉老師接著補充說:「傳統門聯的橫披,是從右到寫左,但現代社會人們的書寫、閱讀習慣都發生了改變,橫披多從左到右寫,所以還得具體情況具體分析。過幾天就過年了,你們用這個方法,可以觀察下周邊人家的門聯,貼得對不對。」

(我認為,逛書堂,若不讀門聯,難免有遺憾)

一行人邊聽邊走,雙腳邁入「黌門」內,轉身一看,朝內也有一副門聯。橫披從右到左書「文明氣象」四字,根據剛才掌握的方法,幾位同學開始讀起了上下聯:「世上幾百年人家,終歸積德;天下第一件好事,還是讀書。」讀罷,不知誰提出了疑問:「這上下聯的最後一個字,不都是平聲嗎?」見此,葉老師很欣喜地進行解惑:「對了,(這位同學)觀察得很仔細。你們用我剛才說的方法辨別上下聯是對的,但為什麼會出現上下聯最後一個字,普通話的讀音都是平聲呢?這涉及到普通話和古代漢語的聲調的區別,簡單地說,普通話的四個聲調,分別是陰平、陽平、上聲、去聲,而古代漢語也有四個聲調,分別是平聲、上聲、去聲、入聲,難度就在這個入聲。入聲,這個聲調是一個短促的調子。我們福建的方言中還保存著入聲。同學們試著用家鄉話讀一讀上聯的最後一個字『德』。」……有同學在小聲地試讀,葉老師抓住機會繼續講解:「這個『德』字用家鄉話讀起來,是不是一個短促的跟去聲很接近的聲調?這就是入聲。入聲歸屬仄調。所以說,學好家鄉話,對學好語文也是有幫助的。」讀小學五年級的思源似有所悟地問我:「老爸,我不會說老家的話,那如果學閩南語,是不是對學好語文也有幫助啊?」我肯定地回答:「是的。閩南語也是福建方言。」

當一行人走進古書堂的吳氏宗祠時,看到宗祠內懸掛「三讓堂」匾額,一時不知做何解。葉老師對同學們說:「這是宗祠內的堂號,『三讓堂』講的是周太王三個兒子讓王位的故事……」我邊聽邊拿出手機百度「三讓堂」的典故,詳細了解這個堂號的由來。關於宗祠的堂號,思源、葉伊和一涵聽得有些吃力,葉老師見狀就不展開講了,他總結道:「所以以後看到宗祠內有懸掛『三讓堂』牌匾,就知道是吳姓的祠堂了。幾位同學,你們知道我們葉姓宗祠的堂號是什麼嗎?是南陽堂。」

那天,一行人聊的話題很廣,也較深,一路上歡聲笑語、其樂融融,寓教於玩,不僅四位學生皆不同程度受到教育,我也受到一些啟迪。午飯時,坐了滿滿一桌,一涵和葉伊多年不見,倆人坐在一起,說著女生之間的悄悄話,我對她倆說:「葉伊的爸爸和我是好朋友,所以你倆也要成為好朋友。」葉老師補充說:「有一個詞語形容一涵和葉伊的關係,叫『世交』。」或許兩位女生都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語,覺得很逗,都開心地笑了起來。

返城的路上,一向只佩服教她初三語文的高老師的一涵說:「葉老師確實厲害,有些方面講得跟高老師不一樣,聽起來更生動。」妻子也由衷地說:「難怪你以前經常提到葉老師,今日一見,果然學識淵博,教學方法也與眾不同,且卓有成效。」我表示贊同:「初三那年,我確實覺得,學習語文不是什麼難事,而且有趣。」

「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多年以後,回憶起葉老師的語文課,我的不少同學、學弟學妹們,仍然津津樂道,受益良多,課堂情景,恍然如昨。大凡每一個人,在自己或長或短的學生生涯中,如能幸蒙至少一位對你有幫助、有恩於你的老師,並因此產生深遠的影響,那麼,當值得你永遠銘記。於師而言,這應當是一種幸福的感覺;於生而言,這應該是一段幸運的遇見。

戊戌年季春

本文應《我的三中歲月》往稿而寫。

(梅花香自苦寒來,無寒不開花)

編輯:葉翔寧

心靜則不躁,氣清以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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