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中的潛規則
今天給大家介紹一本我最近讀的書——吳思的《潛規則》。
說起來它列為一堆經管類推薦圖書當中，我一直以為是本職場小說，結果翻起來才發現是講歷史的，讀起來很是輕鬆有趣。但是豆瓣的書評里好多觀點是，看完之後再也不想做好人了，因為書里把上下幾千年官場、歷史上的陰暗面信手拈來，讓你恍然大悟，縱使悠悠數載，來回的套路卻如出一轍，並沒有什麼新花樣。我覺得書中別有些借古諷今的意味，不知道廣圖總局有沒有人認真看過啊。
分享一些很精彩的段落：
劣幣驅逐良幣
當政府大量徵收苛捐雜稅時，比較在乎榮譽公正的人就從村領導的位置上退出了，而替換上來的通常是敢於也善於徵收苛捐雜稅的人，更直白的說，一個變質的政府，一個剝削性越來越強、服務性越來越弱的政府，自然也需要變質的官員，需要他們泯滅良心，心狠手辣，否則就要請你走人。這就是此前三百年陳奉與馮應京相互替換的背景，也是此前一千七百多年司馬直自我淘汰的背景。在這種背景下，清官和惡棍的混合比例不是偶然的巧合，而是定向的選擇。惡政好比一面篩子，淘汰清官，選擇惡棍。
惡政的形成
惡政選擇了惡棍，惡政本身又是如何被選擇的呢?立皇帝就如同擲色子，皇帝的好壞主要靠運氣。以明朝十五六個皇帝論，不便稱之為惡篩子的不過五六個，大多數不能算好東西，可見惡政被選中的概率相當高。東漢九個皇帝，不算惡篩子的只有三個，與明朝的惡政出現的概率差不多。東漢的多數惡篩子，比如漢靈帝，登機時還是個小孩子，近乎一張白紙，嘉靖和萬曆年輕時還算不錯，後來卻惡的一塌糊塗，可見惡政被培養出來的概率也不低。帝國制度很善於把常人難免的弱點和毛病培養為全國性的災難。
聽不見真話的信息不對稱
在權利大小方面，皇上處於優勢，官僚處於劣勢。但在信息方面，官吏集團卻處於絕對優勢。封鎖和扭曲信息是他們在官場謀生的戰略武器。你皇上聖明，執法如山，可是我們這裡一切正常，甚至形勢大好，你權力大又能怎麼樣?我們報喜不報憂。我們看著領導的臉色說話。說領導愛聽的話。我們當面說好話，背地下毒手。如果幹壞事的收益很高，隱瞞壞事又很容易，如果做好事代價很高，而編一條好消息卻容易，我們最後一定會看到一幅現代民謠圖：「村騙鄉，鄉騙縣，一級一級往上騙，一直騙到國務院」。最終擺到皇上面前的，已經是嚴重扭曲的情況。總之，雖然都說皇上如何威嚴了得，我們看到的分明是一個塊頭很大卻又聾又瞎的人罷了。
朱元璋說：我諸事無不經心，法不輕恕，尚且有人瞞我。張士誠終歲不出門，不理政事，豈不著人瞞！
朱元璋是個責任感很強，很有本事的人，也是吃苦耐勞的意志堅強的人。他都不能取得徹底勝利，他的些在深宮長大的後代能超過祖宗嗎？
擺脫不了的潛規則
在官場中，違背潛規則的現象並不常見。因為這意味著互動中的某一方要擅自漲價或者壓價。這不是小事，這簡直就是搶劫錢財。除非雙方的造福或者加害的能力發生顯著變化，潛規則是不能夠隨便修改違背的。而帝國體制數千年來，利害格局早已相當穩定。雙方都認識到，遵守這套規則對自己最有利，這就好比交易，一個願買，一個願賣，不成交對雙方都沒有好處。
命定的天子
朱元璋廢除宰相，就等於迫使他的子孫後代親自出面管理國家。必須由資產所有者親自出面管理一個大企業的制度，尚且不能叫一個好制度，何況管理一個國家。這是個體戶的思路。這個思路下容不下專業分工的出現，不承認臣民之中有更善於並樂於管理的專家人才。
這種制度禁止外人插手代理，它自己所提供的皇帝又如何呢？顯然生長在深宮內院的太子對民間的了解必定是膚淺的，中國的儒家教育又是懲惡揚善，告訴學生都是理想的模樣，與實際情況相距甚遠。也就是說，一個滿腦子教條和理想的書生，已經是這個制度下能提供的最好的領導者了。這不過是一個有德無能的最高管理者，而更大的可能是碰上一個無德又無能的管理者，一個既缺乏理想又沒有腦子的敗家子。這兩種皇帝都缺乏管理國家的能力，很需要一些助手來協助他處理六部首腦提出的複雜問題。
良苦用心的抽籤制
相比較從前的舉薦制，孫丕揚選拔官員的方法竟然是論資排輩+抽籤決定，這種看似荒謬的選拔方式實為良苦用心。因為吏部在選拔過程中大肆收取賄賂，行賄當選的人又大肆盤剝百姓，這中間的利益鏈深至皇上身邊的紅人宦官，因此孫丕揚不得以推行的抽籤論，雖然不能辯才任官，關鍵是防止了放任營私的弊端。
越腐敗經濟越好？
晏子去東阿當領導，第三年被齊景公召回罵了一頓說他管的不好，晏子爭取再管三年，結果稅收大幅增長。齊景公大加讚賞。
晏子的回復如下：從前我治理東阿，後門全部關死，賄賂根本就沒有。池塘的魚都造福窮人了。那時候老百姓沒有挨餓的，您反而要治我的罪。後來我治理東阿，大走後門，大行賄賂，加重老百姓的稅賦，搜刮來的財富不入國庫，都孝敬您左右的人了。池塘的魚也都入了權貴之家，現在東阿的百姓有一半在挨餓，您反而祝賀我。我這人傻，治不了東阿，請您准我退休，給賢能的人讓位。
齊景公遂道歉並表示不再干涉。
古代的假貨
紀曉嵐提到在街邊買到的烤鴨、蠟燭都是泥做的，可見古代在街邊也常常容易買到假貨。西方人發明的百貨商場是個好東西，它可以降低交易成本。一方面不用顧客花很多時間滿世界尋找他要買的東西，另一方面也相對降低了賣主的等待時間。更有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的便利。我在美國的街頭地攤上也見過各種二三十美元的勞力士手錶。我猜想，古今中外的地攤行為都差不多，造成重大差別的不是時間、地域或民族，而是具體的商業制度。
迷信的作用
我們還沒有建立一個能夠保證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人間制度。我們看慣了好人倒霉和惡人得勢。這就是迷信生根開花的沃土。迷信斬釘截鐵的告訴你，天下的事終究是公平的，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善得善報，惡得惡報，現世不報來世報，活著不報死了報。所以馬克思說，宗教是人民的鴉片。被壓迫者就在這種關於來世的想像和期待里，對虛無縹緲的報應的信念中，得到了替代性的安慰。反過來，壓迫者也感覺到了一些威脅和不安。如果一報還一報會延續到陰間，畢竟叫作惡者心裡也不太踏實。如果說這種信念不好，需要批判，那剩下的恐怕是一種更無所顧忌的更糟糕的信念：損人利己佔便宜，不佔白不佔。與人為善吃了虧，虧了也白虧。這是鼓勵害人的信念，如果我們企圖將惡人心裡最後一點不踏實也剷除乾淨，卻不能在現實生活中建立遏制惡行的機制，那你到底在幹什麼？
這是我今年的第十五本書，你今天讀書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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