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繪】三月不憂傷

最新 05-10

三月，不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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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天，明媚不憂傷。

一場雨後，空氣中儘是花香，讓人有些著迷又有些慵懶。想到靠窗處連著空了一個禮拜的座位，我輕輕嘆了聲氣，不想轉身卻看到了你，我「咦」了一聲。你說，我剛回來。

那節課，你格外地用心，忙著記，忙著做。

我其實是不擔心你的語文成績的。

第二天，你安安靜靜坐在考場里，接受著四月份選考（學考）前的最後一次正規模擬。考試科目有6門，時間不等。

可是你昨天才從醫院出來。你病了，已經好幾年了。不是身體上的疾，是心理上的病。大家稱它為抑鬱。這次，你在醫院住了整整一個禮拜，這是你選科之後在校期間請假最長的一次。這次住院於你估計是終身難忘的經歷了。你說被嚇得不輕。據說與你同病房的是一位產後抑鬱患者。她的表現讓你害怕。與之比較，你又覺得自己不那麼嚴重了。為了驅除內心的恐懼，你在醫院裡狂背書，狂刷題。也因為考試在即，你想卸掉身上的6大包袱（2門選考，4門學考），輕裝走上聯考前的杭州集訓之路。他們都不覺得你是個病人，因為你表現得就是個刻苦認真的孩子，還因為你愛笑。

是的，你愛笑。高一時與你相處近一年，我都沒有覺得你怎樣。在我眼裡，你活潑開朗，愛看書，愛作文，當然，也愛做夢。我還記得你在一篇文章里對未來的展望。你對自己的人生規劃是成為一個編劇，一個有自己工作室，獲獎無數的編劇。我認可你做夢的方式，因為你對書幾乎到了痴迷的地步，你不僅讀，還做摘記，常常寫點讀後的感受，也常常到我這裡借書看，與我交流。我從不懷疑這樣的你成不了你想要變成的那種人。你對我常常笑著，每次見到我都會笑著叫道「老師好」。我獨不知道，有一種抑鬱叫「微笑抑鬱」。

選科之後，班主任給我們任課老師交了個底，告知我們需要重點關注的對象。我這才知道你的病情已經到了需要藥物治療的地步。後來，我發現你關注死去的喬任梁，發現你喜歡張國榮。而他們共同特徵就是抑鬱，並且因之自殺。我才確定，他們所言不虛。

可是常常微笑著的你怎麼會抑鬱呢？是不是把笑容都給了外界的我們，而獨獨將無法排解的憂傷留給了自己？你心裡到底藏著怎樣過不去的坎卻又不願對人講呢？我想找你談談，又擔心適得其反。

但我知道你的心裡一直有光。

那時寫徵文，你起初寫了篇稿子給我看，是關於抑鬱症患者的。關於舍曲林片，關於粉色獨角獸，我其實知之甚少。但我打心底就覺得不錯。你問我的意見，我說挺好，但就是太晦暗了，讓人看不到一點點希望。你也說太喪了。「我要我的粉色獨角獸，快藏起來！然而前路依舊曲折。」這是你文章的結局，我建議你改改，因為哪怕抑鬱症患者的世界少有人懂，但文中的「我」還是會努力走下去。但是你拒絕了。你說不想改，寧願再寫一篇。我相信，你文中所寫就是他們（也包括你）真正的生存狀態。他們的無助與絕望，我們常人真的無法體會也無法理解。故而一切的說辭都顯得雲淡風輕得虛妄。

經過構思，你另寫了一篇文章，幾乎是一氣呵成。那個故事構思很是精巧，語言是你一貫的風格，也有人說有點我的味道。那個叫西川的年輕人，來到了偏僻的西山村，只想在此建立起這個偏僻山村與外界的聯繫通道。最後，卻將最美好的生命永遠留在了西山……美好的年輕人，帶給西山人希望，也成了西山人永遠的念想。他是信使，是光明，是這個時代年輕人的表率。你願意寫他，頌他，是否是你也一直在追求著這樣的光明呢？

我知道，你在追求著，又在畏懼著。你的心中時常會有兩股勢力在撕扯。

有天，你問我看過李碧華的書沒。我說看過，印象最深的是《青蛇》。你說你喜歡李碧華，「原因或是《霸王別姬》寫得太好。每一句話都值得尋漂亮本子抄下來」。我估計你剛開始接觸她，並且只看過《霸王別姬》，並且看它極可能還是和張國榮有關。我說她對人性的揭示確實很深刻，但不要迷信她，因為在有些方面，她還是淺薄了些。於是，周末回來後，你的手上就多了李碧華的小說集，裡面收錄了《青蛇》、《秦俑》、《誘僧》等。我讓你看完後也借我再溫習一下，你說你已經看完了，現在就可以給我。等到中午回到辦公室，發現書已經在桌上，夾在書里的書籤上是你的筆跡：「他肯與我走，我不是不快樂的，我的心且像一朵花霹靂地綻開。天下之大……」這句話是青蛇的自白，你獨獨將它寫在了書籤上，是因為也道出了你的困惑與迷惘嗎？我不得而知。關於人性，人心，你總是思考得比較多。

考試就要來了，在這花開最盛的季節。你的狀態起起伏伏。我依舊不擔心你的成績，但我心疼你在努力卸下這些壓力時經歷的痛與掙扎。

你說：「真開心總能遇到我喜歡的語文老師。」我知道是書將我們融洽的關係維繫。

你說，「我不想再裝了！」我說，那就別裝了吧，做真實的自己也挺好。

外面陽光正好。和暖的風拂過大地，前日還是一片枯木的紫藤竟也熱鬧起來。陸陸續續，便有紫色的小花綴在了枝頭。熬過了這數日，你心上的弦就不會綳得那麼緊了吧。

開門的瞬間，我看見你正和同學相對談笑。對的，這就是春天該有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