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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北娘子秦玉蓮(現代故事)

長江口有塊沙地叫東疆市,東疆市有個濱江臨海的村叫盤陀灣村,盤陀灣村有個江北娘子叫秦玉蓮。

秦玉蓮其實不是江北人,是地地道道的江南蘇州人。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剛開放的那陣子,東疆市的一批泥水木匠來到蘇州郊區攬起了修造房屋的活兒,其中一批人就來到了秦玉蓮代課的那所學校搞起了裝修。幾天下來,裝修隊跟教師混熟了,人家問裝修隊里有沒有未婚的小夥子。裝修隊工頭說有啊,就是不知對方什麼情況,要什麼條件。

教師們所關心的單身女子正是秦玉蓮。她高中畢業後在學校當英語代課老師,現年30歲,剛離婚,沒有小孩。巧的是,裝修隊工頭鄭仕美也剛離婚,乾柴遇上了烈火,在雙方朋友的撮合下,他們走在了一起。

其實秦玉蓮和鄭仕美能走在一起,還與鄭的那張嘴巴分不開。鄭告訴秦說,他所在的地方是江蘇最早看到第一縷陽光的地方,他家所在地朝南看,正好能看到長江水和黃海水的分界線,別說多壯觀了。還有,東疆市在60年代是金山(糧食)銀山(棉花)一擔挑,女縣長(當時還稱縣)為此在北京受到了周總理的接見。鄭把自己的家鄉說得花好桃好,秦經不住誘惑,跟著鄭來到了東疆市。

其實東疆市(縣)當時並沒有多大名氣,鄭仕美自己心裡也清楚。記得文革初期外出串聯,碰到了江對面的上海同學,互相介紹家鄉時,鄭不無驕傲地扯起了金山銀山二桿大旗,當然也沒忘記把周總理這面大旗也拉了出來。上海同學說,東疆縣?我沒聽說過啊!是不是就是崇明啊?

東疆跟崇明雖然曾經同根同宗,但畢竟現在分屬蘇滬兩家,而且隔了半條長江,上海的同學們誰能曉得你啊?跟蘇州那離得更遠了。「隔夜上蘇州,仍嘞灶口頭」,就是說打算從東疆到蘇州跑一趟,結果常常只是嘴上談兵,真正要落實起來實在是樁難事。對此,秦玉蓮的感觸特別深,自打跟著鄭仕美到了東疆的盤陀灣,就像進了牛角梢,來去實在不方便。再有,鄭仕美所說的那個江水海水分界線,秦玉蓮到南邊江岸上朝南尋過好多次,「極目楚天舒」,就是沒看到。鄭仕美解釋道,要看到這條分界線,一是要眼力好,二是要有眼緣。秦玉蓮聽後想想算了,權當聽了一回講故事。所以,她經常跟鄭仕美埋怨,我是被拐來的。但是,埋怨歸埋怨,現實歸現實,既然來了,就得像個做夫妻的樣子,更何況雙方都有過一段不愉快的婚史,同病相伶,兩人還是湊和著同船搿命生活了下去。

秦玉蓮老家蘇州,她剛到東疆時說著一口軟綿綿的蘇州話。「捺豪」(你好)、「捺喃能港法之」(你是什麼說法),東疆人聽後則說,「秦玉蓮是剛剝寧」(江北人),「鄭仕美尋了個剛剝娘子」。一些小倌頭子(小孩子)則唱起了童謠:「麻花雨,陣頭雨,江北娘子跑勿及,一跤跌嘞濃泥里,老騷蜞尷嘞……」。秦玉蓮雖然不能完全聽懂東疆的沙地話,但蘇州話和沙地話畢竟同屬吳語系,所以她能把小孩子的童謠聽個大概,尤其是最後那句粗俗話,秦玉蓮基本能聽懂。每當此時,秦玉蓮仍是慢騰騰軟綿綿地說:捺勿要赫講哉,回去悶捺坶媽去(你不要瞎講了,回去問你媽媽去)。這時候,小孩子們邊一鬨而散,邊笑著喊著「江北娘子跑勿及!江北娘子跑勿及!」

東疆人明明是長江北岸人,但偏要把從江南蘇州來的秦玉蓮稱為江北人,雖然不合情理,但也勿是獨欺例子,他們把所有不說沙地方言的人統統稱為江北人,這與沙地人的祖先來歷有關。

沙地人中間有個傳統的說法,他們的祖先來自江南,確切地說,祖籍地是鎮江句容。「句容到崇明,崇明到……」,這個說法雖然沒有權威的文字記載,但沙地人篤信無疑自己就是江南人的後裔,其他人統統劃歸江北人。他們還有個稀奇說法,說凡是從句容這條線上傳下來的人,小腳趾是兩爿頭的。剛結婚時,鄭仕美和秦玉蓮躲在房間里比兩人的小腳趾,一看,都是兩爿頭的,於是鄭仕美對外宣布:不要瞎說了,秦玉蓮和我們一樣,都是江南人。儘管如此,習慣成了自然,把秦玉蓮叫做江北娘子,還是被大家眾口一辭定義了下來。

其實,秦玉蓮嫁到江北的東疆,家裡人一開始是並不同意的。自古以來都是從鄉下往城市跑的,哪有倒過來跑的?雖說秦的老家也只是郊區,但到蘇州市區只需半小時車程,瘦死的駱駝總比馬大,捺(你)東疆喃能(怎麼)搭(和)蘇州郊區比?此其為一。其二,兩人的姓名放在一起不好聽,秦玉蓮,鄭仕美,好像是秦香蓮和陳世美,怎麼想總有點不愜意的味道,鄭仕美能保證將來不拋棄秦玉蓮?秦玉蓮一聽則辯解道,名字讀音相近怎麼可能就是命運相近?這是迷信說法,不足取。如果他叫鄭元璋,將來也能當半個皇帝?再說,鄭仕美只是個小木匠,充其量是個小工頭,離開舉人狀元十萬八千里,更不要說是什麼皇帝老子的駙馬,他有什麼資本可以拋棄我?家裡人拗不過她,那就讓她開著眼睛往水裡撞,吃大米飯還是吃薄麥粥,就看伊自己的福份了。

還真不要說,秦玉蓮的福份確實是蠻好的。鄭仕美這個老小夥子,不但人長得漂亮,脾氣好,收入也不錯。接一趟生活,做一趟小工頭,平均下來一天要有靠十塊收入,除去開銷零用,三年下來就是萬元戶,比當一塊一天的代課教師強多了。結婚三年,家裡就砌好了二層小樓,買了一隻飛躍牌14吋黑白電視機,家裡是只愁發財勿愁窮。結婚第二年添了個千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就連秦玉蓮的母親來到女兒家,看看,聽聽,想想,女兒這次算是嫁對人了,好得當年網開一面,才讓女兒今生今世有了一個幸福的收梢(歸宿)。

說句良心話,小家庭一天天富裕起來,秦玉蓮同樣功不可沒。幾畝地的責任田,弄得一望三四(整齊劃一),幾個人吃的蔬萊糧食根本不成問題。秦玉蓮還勿怕吃苦,種了點山藥、香芋、芋艿和洋扁豆等東疆特產,拿到鎮上去賣,也能換著好幾個小銅鈿,家裡零碎用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加上宅溝里年年數點青魚白魚秧什麼的,平常日腳就可以老酒咪咪,鮮魚勝勝(下酒),弄得東鄰西舍也眼饞三分。

孩子十歲那年,市裡在盤陀彎村南邊搞了個濱江度假村,幾年後向周邊擴張,度假村成了旅遊風景區。一開始,秦玉蓮也只是弄點農副特產到風景區賣賣,掏掏來旅遊白相的上海人蘇州人的皮夾子。啥人曉得天上掉下個月餑餑,一年後,村裡推薦蘇州來的江北娘子秦玉蓮到風景區當上了導遊,省力,又有基本工資。她是高中畢業,能說軟綿綿的蘇州話和嗲兮兮的上海話,所以很受江南來的遊客的歡迎。由於她英語功底還算可以,所以如果運氣好,接著一趟從江南過來的外國專家旅遊團,態度熱情大方,講得靈瓏滑秀,很有可能還有一點小費收入。

從內心上講,鄭仕美對這個從江南水鄉嫁過來的漂亮、聰明、賢惠的娘子確實非常滿意。抱在懷裡怕飛脫,含在嘴裡怕烊脫,就是他對秦玉蓮的真實寫照。裝修隊經常聚會「吃扛聚」(AA制),鄭仕美總要想方設法把娘子帶出去,趁機把娘子炫耀一番,此時他的心裡啊,真像裝了一隻蜜罐子,甜得來啊,就是多出一份吃扛聚的鈔票也無所謂。

由於自己的努力和娘子的支持,鄭仕美的生活越做越多,收入也越來越好,裝修隊發展成了工程隊,鄭仕美當上了項目經理。項目部不再吃扛聚了,而是換由甲方請客吃酒,娘子勿好隨便帶出去了。如果甲方消息靈通,也會在邀請鄭仕美的同時喊上他的娘子秦玉蓮。秦玉蓮也知趣,這種正式場合她勿大願意去,況且又是甲方出的錢,何必破費人家呢!

鄭仕美不是等閑之輩,在改革開放的今天,他並不滿足於當一名聽從老闆使喚的項目經理,他要自己當老闆。功夫不負有心人,就在女兒初中畢業的那年夏天,他開辦了一家屬於自己的建築安裝公司。雖說一開始公司規模並不大,但麻雀雖小,五臟齊全,總經理室、項目部、公關部、財務室,以至文秘室,還有總經理的臨時臥室,一個都不能少。

辦了公司當了總經理,鄭仕美工作就忙多了,有時工作到深夜,就在沙發上打個盹,然後喝杯濃茶,清醒清醒再干;有時在酒席上喝醉了,就住在臨時臥室不回家了。為了業務的發展,鄭總還要經常帶上助手到上海南京談生意,一去就是三天五天。但鄭總經理不會忘記回家,即使再忙,十天半個月總要回自己的那個二層小樓一趟,因為那裡有許多甜蜜的回憶,那裡有漂亮賢惠的娘子,那裡有青春年少的愛女。

鄭仕美的公司租借在鎮上的一個三層樓上,一年多了,秦玉蓮只去過三趟,因為她不想干擾他。一趟是去送點炒青蠶豆,想讓老公嘗嘗鮮。哪知這天鄭總正在飯桌上,他告訴娘子說,以後時鮮蔬菜不必送到公司來,只要有人民幣,鎮上什麼東西都能買得到。再說,我想吃了,就可以自己回家;第二趟是去給老公送換冼衣服,哪知到總經理辦公室吃了閉門羹,樓下的門衛老張告訴她,鄭總早晨有事外出了,據說是到上海。老張神秘兮兮地告訴她,鄭總的衣食起居有人照顧著呢,請她放心;第三趟是秦玉蓮聽說鄭仕美從上海回來了,她想過去把他的臟衣服拿回家給洗了。這天算是秦玉蓮運道好,不知咋搞的,鄭總的辦公室門沒關緊,一推就進去了。她徑直走到鄭仕美的臥室,他熟睡著,臥室里飄蕩著女人用的香水的氣味,隔壁衛生間里傳出了一陣沖洗的水聲。秦玉蓮似乎明白些了什麼,嘆了一口氣,悄悄地退出臥室,掩上辦公室門,回家了。從此以後,秦玉蓮就再也沒有進過這扇門。

一晃二年又過去了,鄭仕美的生意越做越大,也做到深圳、北京去了。加上這幾年房價如同六月里的水銀柱居高不下,鄭仕美的家底有接近九位數了。船底下有水了,鄭仕美這個老闆就活絡多了。一次鄭仕美回家跟秦玉蓮商量,是否考慮生個二胎,最好是個男孩,萬貫家財總得要讓續香火的下代繼承么!秦玉蓮不同意,女兒明年都高中畢業了,還讓我生個小孩,勿怕惹笑人家?再說年紀大了,即使能生得出來,如果生個烏子(傻子)怎麼辦?鄭仕美一聽,老婆言之有理。那就領一個吧?不領人家超生的,最好領一個人家大學生非婚生育的,如何?保證以後孩子智商勿低吧?秦玉蓮聽後未置可否,只當老公是羊嘴巴里嘸草空嚼嚼,笑著拉拉老公睡了,一囫睏到大白天亮。

聽者無心,說者有意,鄭仕美是有心要一個男孩的。半年後,他跟秦玉蓮說,現在正好有一個機會,他在上海的工地旁邊出租屋裡,有個大學生懷孕了,他想跟大學生商量要這個孩子,費用由我們出,如何?秦玉蓮一聽也行,反正人民幣是老公尋的,他想要抱養一個就抱養一個吧!罰款手續由他去辦,大學生那邊的費用由他去出,一切隨他去吧。

第二年夏天,就在女兒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第二天,鄭仕美從上海抱回來一個小男孩,剛滿月。隨他來的還有一個婷婷玉立的大姑娘,鄭仕美介紹說,這就是那個大學生。這名女大學生真的比秦玉蓮年輕時還要漂亮,而且嘴巴也甜,剛落座就對秦玉蓮「姐姐長」「姐姐短」的叫個勿停。秦玉蓮一聽,傻乎乎的站在地中央:看樣子,這個妹妹只比我的女兒大二、三歲啊!

勿管怎麼樣,既然抱養了她的孩子,就得認真招待她。秦玉蓮把樓上朝陽的主臥讓給那位大學生母子倆,自己和女兒則睡在背陽的小間里。鄭仕美因為工作忙,辦公之餘就直接睡在鎮上的那個總經理臥室里。

暑假快結束了,那個大學生也要回去上課了。鄭仕美要開車送她們母子倆回去,秦玉蓮儘管舍勿得那個小男孩,但畢竟在哺乳期,母乳餵養有利於孩子的生長發育,還是讓她親媽帶走吧。等明年隔奶了,就叫老公把孩子領回家來自己帶,女兒到外地上大學去了,家裡有個學跑路的小孩作伴,也鬧熱點。

由於長時間的一個人料理家務,還要出去尋銅鈿,秦玉蓮40歲那年就查著患了高血壓,嚴重的時候常常面孔通紅,腦子裡昏咚咚的,但只要正常服藥,問題還算不大。鄭仕美也一直叮囑她生活少做點,反正鈔票有得用。但秦玉蓮不這樣認為。鈔票主要是老公吃辛吃苦尋來的,我總勿能光用他的鈔票吧!再說,大女兒現在上大學,領養的小兒子也要養大成人結婚生子,總要用脫勿少鈔票吧?再說,以後養老總要錢吧?不能坐吃山空啊!

鄭仕美越來越忙了,到上海談業務的趟數也越來越多了。他總不忘記買點進口的高血壓藥片,托自己的助理帶回家,也常常會帶點鈔票回家。不過,秦玉蓮還是舍勿得用鈔票,拼拼湊湊一道存在銀行里。她說,這是將來自己養老的安家糧,囤在那裡心裡踏實。

眼看抱養的那個小男孩要隔奶也要學跑路了,那個女大學生也要畢業了。鄭仕美又回了一趟家,跟秦玉蓮商量想把兒子領回家,並托那個女大學生在家幫助帶一段時間。協商沒成,拌了幾句嘴。就在午飯後不久,鄭仕美突然告訴鄰居,秦玉蓮跌死了,是從樓梯拐彎處跌下來後腦枕著地死的。有人報案說那個江北娘子死得蹊蹺,也有鄰居在幫秦玉蓮換衣服時發現背脊上有好多青顏塊。公安去查了,查無證據是被鄭仕美故意打死的。也有鄰舍告訴公安,他們夫妻倆關係一直很好,從來沒聽見他倆吵相罵打相打。再說,就在前幾天鄭仕美還託人給秦玉蓮送來藥片和鈔票。這二點大多數鄰舍和鄭總的助理都能證明。因此,公安的初步結論是:根據現有的證據表明,秦玉蓮由於高血壓,不慎從樓梯踏步自行跌跤而死,並非是涉及他人的刑事案件。

秦玉蓮死後鄭仕美給予了厚葬,並給了丈人丈母好幾十萬的養老費。八月半那天,鄭仕美和那位女大學生在市區五星級酒店舉行了隆重的結婚儀式。建築圈子裡的,政府機關的,公安部門的,來了不少人捧場,上海來的幾位著名演員的即興演出,為結婚儀式增添了許多喜慶的氣氛。那個剛滿周歲的小男孩更成了眾人奉承的對象。有人突然發現那個小男孩有幾分像鄭總。鄭仕美笑笑不反駁,只是說:喔,是嗎?吃家飯像家人,兒子像我就沒錯了。

秦玉蓮死了,村裡再沒有人喊「江北娘子」了。只是關於秦香蓮和陳世美的故事,在村裡漸漸家喻戶曉,而且演繹的版本也越來越豐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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