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大家讀「易」 破解「死亡之吻」

大家讀「易」 破解「死亡之吻」

【編者按】易,陰陽交替者也。在易經里,「易」有三重含義:「變易」,「簡易」,「不易」。

今天我們面對的這個詩人,他就姓「易」。

他是上世紀80年代新詩潮中一位不容忽視的探索性詩人;

他是中國前衛、新銳詩人的重要陣地《大河》詩刊的創辦人之一;

他遠渡重洋,在新的語境里,20多年一直堅持用母語寫作;

他如今重病纏身,在重病監護室中迎來了詩集《死亡之吻》的出版。

他就是易殿選。

今天下午,河南省詩歌學會等單位,聯合組織了一場詩人不在現場的易殿選詩歌品鑒會。由河南文藝出版社出版的《死亡之吻》,收錄了詩人近200首現代詩,作品真切表達了一個重病患者對死亡的恐懼與厭惡,對過去的悔悟與反省,對明天的渴望與期待,對親人的關愛和依戀。每一首詩都在演繹生命旋渦里的緊張與渴望,展露了一個詩人的不甘、吶喊和沉痛的心跡。詩評媒編輯部將全面報道本期詩歌品鑒會的內容。

同時,詩評媒的《大家評詩》專欄也將邀請五位詩壇「大家」 ,與詩友數萬人的大家,一起走近易殿選,聆聽他的生命歌唱。

易殿選在一篇文章中寫到:偉大的靈魂都是憂鬱而孤獨的。我們必須學會靜坐,學會隻身獨處,學會在夜深人靜時分思考,並且與自己的心靈對話,認真聆聽來自心靈深處的聲音。那些聲音也許孤寂、悠遠、單調,但是必然清幽、純粹、不事雕琢,因為那是來自另一個你。外界太過嘈雜、塵土飛揚,幾乎看不清事物的本來面目,唯有直視自己的內心,才會發現還有一方凈土。

這次大家評詩邀請的嘉賓是——張鮮明、吳元成、楊吉哲、劉靜沙、 易客。

河南省作協副主席、河南省詩歌學會會長

吳元成 河南省詩歌學會執行會長

楊吉哲 河南省詩歌學會副會長、《中學生學習報》副總編輯

劉靜沙 河南省詩歌學會副會長、河南手機報總編輯

易客,本名趙新林,山西原平市人,山西作家協會會員。曾在《文學評論》、《中國現當代文學研究叢刊》、《詩歌報》等刊物發表論文、詩歌多篇

【當期詩人】

易殿選,河南汝南人,生於1953年。1981年畢業於河南大學中文系。出版詩集《青春風度》《月亮島》《瘋狂的石榴樹》《田野之戀》等,散文詩集《多彩的世界》,隨筆集《愛是一支歌》等。1992初移居美國。

【代表作品】

在我的背囊里,所剩的東西已經不多

在我的背囊里,所剩的東西已經不多

許許多多東西皆已被我丟棄

比如思想的碎片、廉價的激情

以及一些關於人的偽命題

它們早已化作紙屑,被拋撒在路邊

與落葉為伍,或融化在雪花里

一些多餘的衣服也早已丟給了路人

既然不堪重負,冬天也已經過去

那件被用來護身的馬甲,自然也成為累贅

因為我知道人生走成這等成色

在兇悍者眼裡,已不屑於去襲擊

有一些東西則在無意間遺失

比如愛人的手勢,關於美的鑰匙

以及憐憫之心,所以我變得麻木而又遲鈍

還有友情,其實它們就是雲的腳步

日日相隨卻渾然不知

一旦化為雨,便頓感一片虛無

還有一些東西被人強行索去

比如器官的一部分,所以我的肢體不再完整

那把用來劃破黑夜的短劍

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被人拿走

一支用來驅趕寂寞的口琴

竟也難逃被掠奪的厄運

現在我只能像一隻被風拔去羽毛的鳥

一個人踽踽獨行

在我的背囊里,所剩的東西已經不多

包括金錢、時間、幻想的能力

所幸還有足夠的愛

去覆蓋我的餘生

墓志銘

如果有人問我,你將以怎樣的墓志銘

紀念自己的一生?

我會毫不猶豫地回答:浪跡天涯

因為我知道,那就是我的縮影

那飽含滄桑的四個字

不僅蘊含著我漫長而踉蹌的腳步聲

還有我的全部求索和掙扎

我沒有艾米莉·狄金森的孤獨之美

所以也無須「回話」

這個隱匿於19世紀馬薩諸塞州的女詩人

畢竟深鎖在鐵盒子里太久

我也沒有葉芝的超然、瀟洒

這個愛爾蘭的兒子,竟然可以

像「騎士」一樣「策馬向前」

冷眼看人生,看死亡

哦,里爾克,這個流淌著

奧地利貴族血液的詩人

寧願在「他人的眼瞼下超然地安眠」

那當然也是一種喜悅

而我的人生畢竟走了太多的路

幾乎走到大地的盡頭

所以我更希望像濟茲那樣

將「名字寫在水上」

寫在大西洋的波浪之上

以波浪為家

我不該是那個遍體鱗傷的人

躺在生命的谷底遙望一線藍天

才知道那種藍,是水洗出來的

或是被雲朵夜以繼日打磨出來的

透過毛茸茸的表層,我看到濕潤的藍莓

跳蕩的藍海水以及幽藍的火焰

還有陽光,雖然只是一晃而過

它藤蔓般柔軟地垂落在懸崖邊上

讓我想起陽光下的愛人以及孩子的手掌

還有月光,那浪漫的同義語

潺潺而下,橙汁一樣甜美

而星星——黑夜隱秘的語境

幾乎是所有人夢想的葬身之地

此刻它們又在密謀著什麼。我寧願是

它們密謀中的一個角色

除了被拋卻谷底的厄運

一切都是那麼遙遠,遙遠

甚至風暴、雷電以及被飢餓追逼的日子

都成為妙不可言的回憶

在生命的谷底,我徒然地想像著

不羈的靈魂閃爍著悠遠的光芒

請賜我以攀爬的智慧和力量吧

我終於抑制不住內心的悲愴

——無論是上帝,還是魔鬼

我不該是、也不能是

那個遍體鱗傷的人

我已準備好了

我已經準備好了,無論是在這個傍晚

還是在明天日出之前

當生活重新延續著以往的節奏

讓我推開書本、電腦和愛人的臉

只攜帶一件獸皮,留一杯雀巢咖啡

在案頭獨自香醇

我已經準備好了,幾乎沒有遺憾

除了過往的那些內疚

人,終久是要死的,所謂不朽

根本就是一個謊言

那又怎樣?山河從來不曾破碎

破碎的,是那些應該破碎的靈魂

我已經準備好了,儼然一個

整裝待發的士兵,安靜得如同

那隻卧在窗檯微閉雙眼的貓

不必叮嚀或囑咐,我的親人和朋友們

這不過是一次計劃外的遠行

短暫的分離是為了恆久的相聚

手術台上

無影燈下,恍惚聽到

搖晃的馬車馳過的聲音

夾雜著麥粒與稻草的香味

一些炊煙裊裊婷婷地漫過

村子後邊那片參差不齊的樹林

誰在小河邊呼喚?那般熟悉

細聽竟然又多了幾分陌生……

其實,我就躺在

曼哈頓某家醫院的手術台上

與洛克菲勒中心兩條街的距離

被雪白的牆壁包圍

在幽暗的潮起潮落中入睡

與心愛的人

一牆之隔,但是遙不可及

接下來是幾粒殷紅的花朵

在皮膚之上綻放,我這樣猜想

並且相信,任人宰割不過如此

這是八月的一個傍晚

叮噹作響的手術器械

在耳畔合奏著什麼

還有那些同流合污的手指

毫無顧忌地翻閱我的皮膚

歌唱的慾望不在,我只想

在這一刻聽自己生命的滴落

紊亂的年輪,彷彿一個個漣漪

在風的鼓噪下各自奔逃

當我睜開眼睛,只有一張

空白的地圖在天花板上懸念叢生

這個夏天已經結束

雪白的牆印滿了光的性感的嘴唇

以及被時間塗抹的痕迹

我重又看見那些熟悉的臉

宛如果實,啞口無言

我重又看見陽光

從額頭慢慢滲透我的全身

原來生與死之間

不過是幾米的距離

而每一寸都是那麼炫目、凄美

陽光從來不會使大地變得真實

原來一切都是虛構的

包括希望、愛情乃至財富

所謂擁有,不過是一種錯覺

當我們以為擁有了美好的時光

下一刻可能就有不幸守候在路口

當我們以為走在春天裡

黃昏時分可能就有大雪降臨

即使王者,也不可能將

權杖與宮闕帶進墳墓里

正如鮮花永遠代替不了果實

飽滿、圓潤,集日月之精華

即使果實,許多時候

就是一堆掛在牆上的靜物

我們所能看到的未必真實

比如玫瑰,總是有刺躲在背後

比如雲朵,總是隱匿著閃電與驚雷

應該相信的,除了經驗

還有四肢,當我們觸摸到牆壁

那就意味著無路可走

當我們掉進陷阱里,那就意味著

時光下沉,數不清的面孔

在黑暗裡相互摩擦。陽光

從來不會使大地變得真實

天堂已經滿員

城,建在雲上

四方的城,天使用葦子量過

碧玉的牆,被形形色色的寶石

裝飾過的根基,閃著耀眼的光芒

由純金鋪設的街道

不可思議如明透的玻璃

而城的燈,則是潔白的羔羊

沒有黑夜、骯髒與謊言

沒有喧嘩與騷動

唯有神的榮耀漫延

一座寂靜的城

一座眾生仰望的城

在城的門外,我以隸書的韻味

將自己的名字寫在生命冊上

畏怯地、喜悅地走進去

忽又被人厲聲喝住

才明白天堂已經滿員

我不是背負著罪孽而來

不是為了重回生命的歡樂而來

不是為了躲避討債的聲音而來

儘管我的地位貧窮而卑微

只在繆斯的合唱團里謀一份職業

我是受了一個人的點撥而來

於一個有關生死存亡的子夜

我辯解著,但是無人回答

城的輪廓越發清晰,像江南小鎮

每個磚縫兒都透出誘惑

既然天堂已經滿員

那麼還是讓我重返人間

那片溫熱的土地,更令我亢奮

我不會再來了,即使為我預留名額

也許有一天我會選擇地獄

背對地火,面朝深不可測

歌聲遠去

歌聲遠去,即使那些最蒼涼的,最憂傷的

花朵凋謝,即使那些最暗淡的,最渺小的

所有的草地都將衰敗、枯萎,動物絕跡

所有的河流都將乾涸、泯滅,魚緣樹而逃

在我的世界裡,是的,在我的未來世界裡

所有的歡愉都將煙飛灰滅,包括痛苦的權力

所有的事物都將回歸到原初,以至混沌

我將要到達的地方,人跡罕至

天空飄滿蝙蝠巨大的黑色的羽翼

赤裸的群山緘默一片,不知名的

巨大的生物蠢蠢欲動,依如史前

地殼劇烈變動的前夜,危機四伏

我就站在生與死的結合部,靜候百年

竟然沒有一縷陽光蒞臨,甚至沒有風

掀動我的衣襟,沒有聲音觸動耳膜

除了遺忘與被遺忘,幾乎無可作為

這就是所謂的永恆的故鄉嗎?

親人啊,我註定會在遠方想念你們

玻璃的花朵

所謂的狂狷與驕傲,以及權力

所謂的光榮與夢想,以及愛情

都與玻璃的花朵無異

稍一鬆手便會砰然碎裂一地

何況生命,即使那些最強大

以及最彪悍的,都會不堪一擊

那些曾經是叱吒風雲的時代寵兒

那些曾經在權力的巔峰

一言九鼎、扭轉乾坤的帝王

無不是被掩埋在歷史的塵埃之下

或是被遺忘,或是任世人評說

所有的生命都不過是玻璃的花朵

人啊,多麼卑微,原本就與

水珠無異,在時間的長河裡

即使藉助顯微鏡,也未必能找到

自己的位置。收起你的尊貴

和自命不凡吧,在死亡的魔咒里

誰能吮著手指笑到最後?

撤退

我說過永不言敗,何況遠遠沒到

敗走麥城的時候,真正的殺戮

甚至還沒有開始,然而我還是

決定撤退,從春天撤退到冬天

從雪花凋謝的時光撤退到

一聲嘆息里,攜帶著紀伯倫的《沙與沫》

和一把銹跡斑斑的劍戟

並非是為了誘敵深入

亦非為了以退為進。《三十六計》

從來不是我的案頭讀物

撤退不需要理由,正如進攻的號角

並非出於某一個人的意志

撤退,哪怕是一瀉千里

哪怕是最後無路可退

戰爭也許不可避免

但絕非是解決問題的最好方式

因此我堅持撤退,以致退到自己的

軀殼裡,如入無人之境

面對無數疑慮的目光

無須解釋。撤退,不為什麼

即使對手原本就不堪一擊

住進一朵雪花里

一朵雪花在夜空里飄落

在風的指尖旋轉,在冬天的呼吸里

蕩來蕩去,輕盈而機智

彷彿夢遊者留在背後的一聲嘆息

彷彿天堂的音樂,冰冷而空靈

它是冬天這棵大樹上的一片葉子

只是不知道為何而落

為我而落。我這麼認為

因為我的靈魂已薄如蟬翼

它短暫的花期亦能涵蓋我的生命

何況我們都具有風的屬性

柔弱、透明,蘊含著

難以想像的爆發力,直至

毀滅於無形

讓我住進那朵雪花里

拒絕任何人走進,不攜帶

麵包、果醬,甚至一件衣服

既然鮮艷的水果早已被

驅趕進巨大的冷藏庫里

歌聲、鳥鳴、芬芳遲早會在

冰柱里凝結,既然目光乾枯

大地上千篇一律的風景令人窒息

那麼,讓我住進一朵雪花里

接近藍天,漫不經心地飄蕩

遙望春天裡的人們插秧、戀愛

或者在冬天與春天之交

在溪水扺達不到的地方舞蹈

並且想像一個乾淨的世界

以及死亡的形狀

於是,我與雪花融為一體

那麼我就是王者。浩瀚的白

令人想起天堂的原野

然後坐看生命化作煙縷,雲化作雨

旋即滲入地下。當天氣晴朗的時候

我依然會沿著氣流上升

匯聚成雲,成雪

即使陽光使它再次殘缺

不是我不肯留下來

我匆匆而來,就是為了

成為你九月里的一朵玫瑰

儘管我更願意是一盆文竹

在案頭靜靜守候

你的日子,日復一日

我匆匆而去,就是為了

尋找你遺失在歲月深處烏黑的髮絲

儘管我早已習慣你雙鬢染霜

雪的語言,其實更能

感受歲月的溫度

即使你將愛的標誌

豎立在每一個必經的路口

將那盞長明燈懸於窗前,不曾移動

我還是會迷失

不是因為風景太好,風雨太多

而是因為我的眼睛裡

常常會分泌出砂粒

儘管你將陽光

點綴在房間的每個角落

將糧食做成盛開的花朵

我還是會執意離去

不是我不肯留下來

也無關上帝的旨意

而是為了藉由離開,提前布局

我們下一次的盛大相遇

終於相信

逆襲的風可以改變秋天的方向

命運可以修改一個人的命運

我終於相信,時間可以被刪節、剪輯

人生可以被捉弄、戲謔

所有的驕傲竟然不如一柄手杖

曾經擁有的一切,包括情愛和財富

都會在一夜之間化為灰燼

我想過,在每一個日子之上

鏤刻明亮的詩句,在每一個路口

栽種一株希望之樹,並在春天綠意盎然

在每一條河流之上豎一座燈塔

讓我的懷念不再是無根的浮萍

我終於相信愛的語言太虛幻

諾言太飄渺,所以我手摯火把

去尋找拓荒者的腳印

我終於相信,不是所有的播種

都有收穫,收穫者未必會播種

不是所有的智慧都能化為財富

正如不是所有的花朵都能結出果實

我終於相信,親愛的,命運的賜予

我無力改變,風風雨雨幾十年

到終了,卻讓你

成為我永遠的債權人

今日

這個世界上壽命最短的

不是昆蟲、花朵,或者莊稼

而是今日。儘管它的馬車

每天都從我們面前隆隆馳過

花朵對於果實的企盼

綠葉對於陽光的深情

河流對於土地的詠嘆

以及展開雙翼的青春與愛情

都會在它的感召下疊現

然而它的壽命卻如此短暫

從陣痛到分娩,再到死亡

不過24小時,甚至沒有人

留意它在什麼時候消失

因為那時候人們還在沉睡

或者還沉迷於夢裡

沒有人為它流淚,或哭泣

淺薄的人們習慣於歌唱明天

賦予明天以想像、憧憬

在一些人眼裡,明天就是希望的化身

正如人們視孩子為未來一樣

人們或是爬上高山之巔,膜拜日出

或是來到海邊,看大海落日

很少有人想到那是今日至為珍貴的象徵

而且對於昨天,人們又傾注了

太多的回憶,太多的緬懷

許多時候昨天就代表著過去

每一個昨天都會有一個隆重的葬禮

素顏、矜持的今日不動聲色

一半留給白天,一半留給黑夜

即沒有嬰兒的啼哭,也沒有垂危的嘆息

一切都是那麼平淡,人們對此毫無察覺

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毛茸茸的夜色漸漸退去

從窗檯、樹梢以及每一隻醒來的眼睛裡

依如疲憊的海潮抽身而走

只留下那些動作遲緩的生物

於灘涂之上獨白

人人都是一顆自行運轉的星球

人人都有說不完的孤獨

人人都有說不盡的寂苦

在這個世界上

人人都是一顆自行運轉的星球

沒有類似的寒暑

沒有重複的風流

也許你的辛酸和不幸

正是他的嚮往

也許我的失意和痛楚

正在被人悄悄羨慕

人人都有難以言說的秘密

人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祈求

在這個世界上

人人都是一條自由的道路

沒有相同的方向

沒有一致的彎度

也許她的成功和征服

正在被人默默唾棄

也許你的貧窮和落魄

正是他想像中的富有

(詩人夫婦合影)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詩評媒 的精彩文章:

汴京詩群的「大家評詩」

TAG:詩評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