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子宮
文/京祺
1.
沈月娥和陳兵已經結婚五個年頭了，但這五個年頭裡，沈月娥的肚子是一丁點的動靜都沒有。
結婚頭些年的時候，沈月娥和陳兵還沒太在意生娃的事，但婆婆按耐不住，燒香拜佛的求了一整年的孫子，也不見一點苗頭。
後兩年的時候，婆婆帶著沈月娥去見了不少江湖神醫，神藥方子開了不少，但都沒作用。沈月娥也是被折騰煩了，這天晚上吃過晚飯，婆婆照舊給沈月娥熬了一碗補藥，婆婆好聲好氣的把湯碗送到沈月娥面前時，沈月娥直接就推開了，「媽，我都說了很多次了，這些東西沒用，你真的不用再給我吃這些什麼所謂的神葯了。」
婆婆的臉色瞬間就鐵青了下來，「我還沒不耐煩呢！你鬧什麼脾氣！我求爺爺拜奶奶的給你弄來這些東西，還不是為了讓你們小兩口早點要上孩子！」說完，婆婆將葯碗扔到了身旁的桌子上，葯碗里的褐色葯湯順著碗沿灑落了出來，那股子刺鼻的藥味，熏的沈月娥心情更差了。
氣氛僵硬時，沈月娥抬頭看了一眼仍舊在電腦前打遊戲的陳兵，接著，她開口道：「明天去正規醫院做檢查！誰不想要孩子，我也想要！與其喝這些不知好壞的湯藥，還不如去醫院檢查個究竟！」而眼前，陳兵依舊一動不動的帶著耳麥，在那裡專心的打遊戲，沈月娥默默嘆了口氣，身旁，婆婆賭氣的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2.
去醫院的這天，婆婆陪同在沈月娥和陳兵身邊，但臨著到醫院大門口的時候，陳兵的手機忽然來了電話，說是公司有緊急會議要開，必須馬上趕回公司加班。
無奈，這一次的檢查泡湯，陳兵直接開車開回了公司，留著沈月娥和婆婆在醫院大門口打車。可突然，婆婆轉頭看著沈月娥說道：「你去做檢查！來都來了，不能白來，我兒子人高馬大的，身子骨不可能出問題，反倒是你，隔三差五的感冒發燒，最近月經來的也不準，你去查查，看看是不是有什麼毛病。」
沈月娥忍著一口氣，說：「行，如果我查了沒問題，那以後就別讓我吃那些湯藥！」
婆婆應許了之後，兩人一前一後的進了醫院，從上樓到排號的過程中，沈月娥和婆婆之間都擰著一股勁，兩人都在生著彼此的氣，互相看著不順眼。
而等著沈月娥做完一系列檢查以後，醫生看著手中的病診單子，又看了看沈月娥說：「你最近月經來的準時么？」
沈月娥還沒開口，婆婆就在一旁插了嘴：「不準！上一次來還是兩個月以前！而且就來了一點，還都是黑血！」
婆婆在說出這些話的時候，語氣里滿是厭惡，沈月娥忍著不出聲，醫生低著頭一邊做記錄，一邊說道：「其他的檢查要等兩天後才能出結果，但你婦科病是跑不了了，月經紊亂，內分泌不調，你最近好好注意一下吧，先給你開些葯，調理一下。」
這時，婆婆來了勁，「所以醫生，我兒媳婦身體是有問題的對吧！這麼久沒懷上孩子，就是因為她有婦科病，是吧？」
婆婆躬著身子去詢問這些問題的時候，醫生應付的搖了頭：「要等具體的檢查結果出來，還有，不要亂吃藥，都會有影響。」
沈月娥聽了這話，當即眼神一亮：「最近兩年我婆婆給我吃了很多亂七八糟的中藥，所以我月經紊亂，會不會和中藥有關係。」
醫生抬頭看了沈月娥一眼，又看了婆婆一眼，冷漠的說：「別吃了，會吃出人命的，行了你們回家等消息吧。」
沈月娥和婆婆走出醫院以後，婆婆一直在沈月娥的身後碎碎念叨著說：「我說什麼來著！就是你身體有問題！你還不吃藥？你有婦科病啊你，有婦科病怎麼生孩子？」
沈月娥沒有理會婆婆，自顧自的往街邊走，可婆婆按耐不住的就繼續進攻了過來：「我跟你說的話你到底聽沒聽？你一個女人，得什麼病不好，非得婦科病？這病能生出孩子都怪了！生出來了也有問題！」
終於，沈月娥忍無可忍的回過了頭，她微紅著眼眶，看著婆婆說道：「難道我得婦科病，跟你就沒關係了嗎？這兩年你連續不斷的給我吃那些亂七八糟的葯！如果你是從中藥房抓來的葯也行，可你那些葯到底是怎麼來的？你自己心裡沒數嗎！」
這對峙的聲音一落地，婆婆跟著就頂撞了過來：「沈月娥，你還賴上我了？你覺得你懷不上孩子，是我的錯？我這些年辛辛苦苦的給你求葯求子，你不感謝我就算了，還賴我給你添麻煩了？」
無奈下，沈月娥隨手就在路邊攔了車，她一個人上車後，婆婆就在車窗外不停的大吼大叫，車子開出去，婆婆的喊聲不見了，而沈月娥終於忍受不住的抱頭痛哭，難受的無法言喻。
3.
計程車開到家樓下時，沈月娥沒有直接回家，她在附近的公園逛了很久，快到傍晚的時候，她才慢騰騰的走回家，只是，剛進家門的一刻，她就聽到了客廳里傳出的辱罵聲。
「你還知道回來？」這重重的喊聲，來源於陳兵。
當沈月娥走進屋子裡的時候，陳兵剛好面對面的站在她身前，沈月娥還沒開口，陳兵就繼續責怪了過來：「你今天把媽一個人扔在路邊！她身上沒帶現金你知不知道？她是走回來的！沈月娥你多大了，你生氣也不用虐待老人吧！」
眼下，沈月娥抬頭看了一眼沙發的方向，婆婆正坐在位置里，看都不看她一眼的盯著電視里的節目，電視里傳出一陣陣的歡聲笑語，和當下的氣氛相比，嘲諷極了。
而突然，正當沈月娥想要脫鞋進屋的時候，陳兵忽然開了口。
「離婚吧，你今天去醫院檢查的事，媽已經和我說了，這些年要不上孩子，都是你的問題，既然如此，我們的婚姻也就沒意義了。」
當陳兵將這些話說出口時，沈月娥不可思議的看著陳兵，開口道：「你是在說氣話，還是認真的？」
陳兵一字一句地重複道：「離婚！是你生不出孩子，我們不可能一輩子沒有孩子，這點你清楚。」
此時此刻，就當沈月娥的眼淚順著臉頰滑落的時候，沙發里的婆婆，冷然的開了口：「好心當成驢肝肺，我為你們小兩口做牛做馬整整五年，換不來一個孫子就算了，現在還讓人虐待責罵，我圖什麼啊我！」
4.
可能沈月娥這輩子都沒想到，陳兵會因為孩子的事情，跟她說離婚。
而眼下這一刻，她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她就僵持在原地，像一個小丑一樣，對著自己的鞋面發獃。而身後，從樓棟走廊里穿過的陣陣寒風，讓她覺得無比的寒涼。
這時，陳兵伸手拉扯了一下沈月娥的手臂，說：「進來吧，今晚我去書房睡。」
只是，當陳兵準備轉身離開的一刻，沈月娥伸手就拉住了他的手臂，說道：「離婚可以，因為沒有孩子而離婚，我可以接受，正好這也證明，我們之間的確是沒什麼感情了。但你明天必須去醫院做檢查，已經給你預約了，我不為別的，就為了能讓自己心服口服。」
陳兵冷然的看著沈月娥，點了頭：「行，就按你說的做。」
第二日，陳兵和婆婆前往醫院以後，沈月娥留在家裡獨自收拾自己的行李。
整整兩個小時，當她一件一件的將自己的行李收拾乾淨以後，她忽然覺得，其實這五年的婚姻生活，也沒有將她的生活做什麼徹頭徹底的改變，房子不是她的，車子不是她的，家裡的傢具也都不是她買的，好似，只要她拿好自己的衣物和洗漱用品，就可以完完全全的從這裡消失了。
沈月娥拖著行李箱里開的時候，陳兵和婆婆還沒有回家，而沈月娥搬去了自己以前的住處，一個五十平米的小公寓。
獨居的這兩天，她和陳兵沒有聯絡，她知道，如果再聯絡，就是商談離婚的事了。
只是第三天的時候，這天早上沈月娥剛準備出門上班，陳兵就找來了家門口。
沈月娥開門，門外站著陳兵和婆婆。
忽然，陳兵就跪在了沈月娥的面前，嘴裡苦苦的懇求著，求她不要離婚，他還愛著她，他不能沒有她。
面對這一幕，沈月娥的腦子都渾了，她傻眼的看著陳兵好久，而婆婆也一邊求情，一邊下跪。
她不明白眼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她清楚，這婚，肯定是離不成了。
沈月娥心軟的時候，她鬆口說不離婚了，而很快，陳兵和婆婆就把沈月娥的行李抬回了家。
日子恢復平靜的那幾日，沈月娥過的比以往都自在，婆婆不再亂給她吃藥，陳兵也不會莫名其妙的對她發火。
只是，正當陳兵和婆婆都不在家的這天，她在整理衣物的時候，無意在柜子里發現了一張摺疊的很嚴實的單子。
沈月娥掏出了那張單子，原來，這是前些日子去醫院的檢查結果。
上面顯示，導致她和陳兵不孕的人，不是沈月娥，而是陳兵。
5.
驀然間，沈月娥覺得自己的胸口空缺了一塊，雖然她是捨不得和陳兵離婚的，但眼下她看著這病診單子，她總覺得，自己真是太傻了。
當初自己被懷疑不孕不育的時候，陳兵執意要離婚，而現如今，病診結果證明是陳兵出了問題，陳兵又不離婚了。
憑什麼，她要這樣遷就陳兵和婆婆？憑什麼，她要做委曲求全的那一個？
她是可以接受婚姻里沒有孩子，但她不能接受，一個為了孩子可以和自己的離婚的男人，如此的雙標！
得知真相的這天，沈月娥考慮了整整一下午，而當陳兵和婆婆回到家裡的時候，她直言不諱的，就開口說了離婚。
這次是沈月娥高高在上了，她自顧自的重新收拾行李，而婆婆就在一旁極力的阻攔，陳兵一會求情，一會又為自己的種種惡行尋找著理由，樣子猥瑣極了。
而當沈月娥去衛生間里拿自己的化妝用品的時候，婆婆急忙就跟了上來，婆婆用力的拉扯著沈月娥，以至於很不小心地，就將放在浴缸旁邊的香薰蠟燭，給打翻在地。
誰都沒留意的是，蠟燭點燃了垂落在地的塑料遮擋帘子，而帘子大面積著火之時，連帶著引燃了衛生間里的其他物品。
不巧的是，柜子里還有平時陳兵用的定型噴霧，當沈月娥和婆婆急忙去救火的時候，柜子里側當即就發出了巨大的爆炸聲響。
而這一下聲響之後，火勢不可阻擋的蔓延了開來。
陳兵家被大火吞噬了，消防員來救火的時候，也已經燒的差不多了。
陳兵因為救火而被大面積燒傷，婆婆因為吸入了太多的煙塵，而導致昏迷，唯獨求生意識還算強的沈月娥跑出了樓道，救了自己一命。
火勢被控制住時，沈月娥和陳兵的家毀了，而沈月娥意識清醒的時候，她正坐在醫院的走廊里，她的面前，是亮著紅燈的手術室。
十分鐘後，手術室里走出了醫生的身影，醫生看了看沈月娥，說道：「患者大面積燒傷，如果植皮的話，需要很大一筆醫藥費，你考慮一下，如果同意，就簽個字，我這邊讓人開始籌備。」
而眼前，沈月娥默然的看著醫生，久久沒說話，而當護士將那個單子遞給沈月娥的時候，她直接，就將單子推到了一邊，她開口道：「不做手術。」
話落，護士傻了一下眼，「那你丈夫的下半生，相當於毀容啊……你確定不給你丈夫……」
沈月娥笑著搖頭：「不手術。」
護士離開以後，沈月娥轉身看向了走廊的窗外，她深吸著窗外的清晰空氣，莫名覺得整個世界都明亮了。
而她或許這一刻才體會，以牙還牙的感覺，竟如此的過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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