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羅:球場上90分鐘,球場下20年功
從我7歲時開始,便對一件與家庭相關的事情印象深刻。此事至今還歷歷在目,每每想起,都倍感溫暖。
那時,我剛開始踢上真正的足球。在此之前,我都是和朋友們在馬德拉街頭踢野球。
說起馬德拉街道,並非空無一人,而是時常有人車穿梭。每當有汽車經過,我們都要暫停比賽。儘管如此,我還是每天都為此樂不可支。
父親當時是CF Andorinha俱樂部的汽車器材配套員,不斷地鼓勵我為CF Andorinha青年隊效力。我知道他會為此感到自豪,如他所願,我加盟了CF Andorinha青年隊。
入隊第一天,我對許多規則都還不熟悉,但我還是很喜歡這裡。我開始全心全意為球隊踢球,並沉醉於不斷贏球的快感中。每場比賽,滿是胡茬的父親都會穿著他的工褲站在球場邊觀看。他喜歡這樣。但我母親和姐姐對足球毫無興趣。
每次吃晚飯的時候,我父親都試圖招徠母親和姐姐一起加入看球隊伍。父親如同我的第一經紀人。我記得,比賽後和父親一起回家,父親說:「克里斯蒂亞諾攻入一球!」
母親和姐姐回應說:「哦,太棒了!」
但是,你們知道嗎?她們看起來並不興奮。
童年C羅
下次回家,父親說:「克里斯蒂亞諾梅開二度。」
依然沒有得到激動的響應。母親和姐姐只是說:「哦,那真是太好了,克里斯。」
我該如何回應呢?我只是持續地進球、進球。
一晚,父親回到家後說:「克里斯蒂亞諾上演了帽子戲法!他簡直令人難以置信!你們應該來看他踢球!」
情況並未改觀,每場比賽前,我向邊線張望,依然只是看到父親孤獨地站在那裡。忽然有一天,我永遠無法忘記這天的場面。我正在熱身,並抬頭望向邊線,看見母親和姐姐一起坐在露天看台上。她們看起來……該如何形容呢?愜意。她們擠作一團,沒有拍手喝彩或者吶喊,只是朝我揮手,如同我在參與閱兵或者其他儀式。她們看起來好像從未觀看過足球比賽。但他們來看我踢球了,這才是我最關心的。
那一刻,感覺真美妙。對我而言,這意味著很多。我真的為此而自豪。那時候,我們手頭並不寬裕,在馬德拉的生活很拮据。我穿著哥哥留下的或者堂兄贈送的舊球鞋踢球。當人還是個孩子時,並不太在意金錢,只是在意一種特定的感覺。母親和姐姐來看球那天,這種感覺特彆強烈。我感覺到被保護和愛護。用葡萄牙語來說,就是menino querido da família——親愛的家庭男孩。
回味這段充滿鄉愁的歲月,真是覺得這段生命中的時光稍縱即逝。足球給予了我一切,但它也將尚未做好心理準備的我帶離家鄉。當我11歲時,我離開馬德拉島,前往里斯本競技俱樂部,這是我生命中最艱難的一段時光。
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瘋狂。撰寫這篇文章時,我兒子小克里斯蒂亞諾7歲。我想,等再過4年之後,我為他打包行李,送他到巴黎或者倫敦,我將作何感想。這看起來似乎不可能。但我確定,當我11歲時,我父母似乎也不願意送我遠行。
但這是一個追逐夢想的機會。所以,父母放我遠行。我幾乎每天都哭泣。雖然仍身處葡萄牙,但好像搬到了另一個國家。當地口音的葡語聽起來像一種不同的語言。文化也有差異。我沒有任何朋友,倍感孤獨。家裡當時還無力承擔每4個月探望我一次的費用。因為太過想念家人,我每天都過得十分痛苦。
足球砥礪我前行。我知道我正在球場上做一些其他小孩無法做到的事情。我記得第一次聽到一個小孩對著另一個小孩談論我:「看到他在球場上的表現了嗎?他是一頭野獸。」
我開始時不時地聽到類似評論。甚至教練也如此評價。但是,突然有些人評論我說,「很遺憾,他身材太過瘦小。」
確實,當時的我太瘦,毫無肌肉。所以,我在11歲時做了一個決定。我知道我滿懷天賦,但我決定,此後要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加努力地工作。我不要再像一個小孩那樣踢球;不要再在球場上表現得太過稚嫩。我要以世界最佳的標準來訓練自己。
我不知道這種感覺從何而來。它一直深藏在我身體里。它如同飢餓感一般,永不消逝。當你輸掉比賽,感覺飢餓;當你贏得比賽,你仍然覺得很餓,好在贏得了一些麵包屑充饑。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一種解釋。
我開始偷偷在夜裡溜出宿舍,外出訓練。我身體變得越來越強壯,速度也越來越快。當我再次走上球場,從前低聲品評我太過瘦骨嶙峋的人,定睛看著現在的我,感覺如臨世界末日。
當我15歲時,我扭頭轉向訓練中的隊友們。我記得很清楚,我對著他們說:「終有一天,我會成為世界最佳。」
隊友們一笑置之。我都還沒入選里斯本競技俱樂部的一線隊,竟然有此信念。但我真的對此信心滿滿。
當我在17歲開始踢職業足球時,母親因為有壓力,幾乎無法觀看我的比賽。她會蒞臨老阿爾瓦拉德球場來看我比賽,但她會在重大比賽中變得緊張,以致於有幾次還昏厥過去。我是認真的,她真的昏厥過去。醫生開始囑咐她在觀看我的比賽時服用鎮靜劑。
我會對她說:「還記得妳不關心足球的時候嗎?」
我開始懷揣更大更大的夢想。我想為葡萄牙國家隊效力,想為曼聯隊踢球,因為我一直在電視上觀看英超比賽。被英超比賽的快節奏以及現場球迷唱響的歌曲所著迷。英超比賽的氣氛十分打動我。當我成為曼聯一員的那一刻,我非常自豪,但我認為,我的家人更加為我感到自豪。
一開始,贏得獎盃對我來說是令人動情的。我記得我跟隨曼聯第一次獲得歐冠冠軍時,那是一種征服一切的感覺。和第一次獲得金球獎的感覺一樣。但我懷揣的夢想越來越大。這就是夢想的要旨,難道不是嗎?我一直都很崇拜皇馬,我想要迎接新的挑戰。我想在馬德里贏得獎盃,並打破一切紀錄,成為俱樂部傳奇。
在過去的8年時間裡,我在馬德里成就了一些不可思議的偉業。但坦率地說,在我後期的職業生涯里,贏得獎盃已經讓我有不同的感覺,尤其是最近兩年。在皇馬,如果無法贏得一切,球迷仍然會認為這是個失敗。這是一種對偉大的期待。這也是我的本職工作。
但當我成為一位父親之後,感覺完全不同。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感覺。這就是為何我的皇馬歲月顯得特殊的原因。我首先是一位足球運動員,沒錯,但我也成為了一位父親。
有一個和我兒子在一起的瞬間會一直被我銘記在心。
每當我想起的時候,都會覺得溫暖。
那是在卡迪夫奪得歐冠之後,在球場上發生的一瞬間。那一晚,我們創造了歷史。當我在終場哨響之後踏足球場,感覺我在向全世界發送一個信息。但當我兒子走上球場和我一起慶祝時,忽然感覺手顫了一下。突然,整個情感改變了。我兒子和馬塞洛的兒子在繞場跑。我們一起舉起獎盃。然後我們手牽手繞場行走。
這種愉悅感,直到我成為父親之後才能理解。有時候,太多情感同時湧入腦中,無法用言語表達。我只能將這種情感,和我當初在馬德拉熱身時看到母親和姐姐擠在看台的感受相提並論。
當我們回到伯納烏球場慶祝時,我兒子和小馬塞洛在球迷們面前的球場上踢著球。這和我當初在街上踢球時的場景完全不一樣,但我希望我兒子和我當初的感受是一致的。親愛的家庭男孩。
隨皇馬踢了400場比賽之後,贏球仍然是我的終極目標。這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基因。但我在贏球之後的感覺完全改變了。這是我人生的新篇章。我的水星戰靴銘刻著一條特別的信息。信息被鐫刻在腳後跟的位置,那些詞語是我系好鞋帶走進球員通道前最後閱讀的詞語。
它就像終極提醒,終極動力。信息內容是:「El sue?o del ni?o——兒時夢想。」
或許現在你明白了。
誠然,我的任務和以前並無二致。我仍想在馬德里繼續打破紀錄。我想盡量贏得更多獎盃。這是我與生俱來的天性。
但對我來說,在馬德里的這些年,我最在意,而且最想在我95歲時對孫子述說的,是以冠軍的身份和兒子手拉手繞場的感覺。
但願我還能和兒子一起再來一次。
總裁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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