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猶似墜樓人

那一天的東風有些喧鬧，吹皺了金谷園裡的一池春水，也吹亂了崇綺樓上石崇的心。

石崇很久沒有像今天這麼生氣了，就算那個時時都想著跟他鬥富比闊，處處要給他添堵的暴發戶王愷，也不曾讓他如今天這般心煩意亂。這王愷再怎麼說也是當今皇上的舅舅，可他孫秀算什麼東西？當年不過至是趙王司馬倫手下的一個小小跟班，如今仗著司馬倫的寵信得了勢，狐假虎威，飛揚跋扈，處處跟自己和外甥歐陽建過不去，今天居然又派人來要他的小妾，這怎能不讓石崇鬧心。

可鬧心歸鬧心，自己在朝中的靠山賈謐因與皇后陷害太子剛被司馬倫殺了沒多久，眼下若是因為這點事情得罪了司馬倫可不是個明智的選擇。雖然感覺像是吞了一隻蒼蠅，但石崇還是決定將自己的幾十個姬妾全都叫出來，鶯鶯燕燕，蘭香撲鼻，讓孫秀的使者挑一個帶走便是。

使者挨著看了一圈，對石崇說，君候您的這些姬妾雖然個個貌美如花，但奈何自己受命來要綠珠，這亂花漸欲迷人眼，有眼不識金鑲玉，卻不知哪位才是綠珠？石崇雖然生活奢侈糜爛，但也頗具魏晉風骨，當下勃然大怒，毫不客氣的回絕了孫秀的使者，說綠珠是我最寵愛的姬妾，你回去告訴孫秀，這事兒想都別想，沒得商量。

綠珠原是白州（今廣西博白縣）人，是石崇還在交趾任採訪使的時候，用十斛明珠換來的。容貌姣好，驚才絕艷，善吹長笛，擅舞《明君》，自製新歌曰：「我本良家女，將適單于庭。辭別未及終，前驅已抗旌。仆御涕流離，猿馬悲且鳴。哀郁傷五內，涕泣沾珠纓。行行日已遠，遂造匈奴城。延我於穹廬，加我閼氏名。殊類非所安，雖貴非所榮。父子見凌辱，對之慚且驚。殺身良不易，默默以苟生。苟生亦何聊，積思常憤盈。願假飛鴻翼，乘之以遐征。飛鴻不我顧，佇立以屏營。昔為匣中玉，今為糞土塵。朝華不足歡，甘與秋草屏。傳語後世人，遠嫁難為情。」凄涼婉轉，催人淚下。

石崇在金谷澗有個別館，但凡遠行之人，無論是西出陽關，東臨碣石，還是南下揚州，北溯大漠，都要在此餞行送別，因而喚作金谷園。綠珠思鄉情切，石崇便專為她在金谷園裡修了這座崇綺樓，樓高北丈，「極目南天」，飾以珍珠、瑪瑙、琥珀、犀角、象牙，以慰綠珠的思鄉之愁。

孫秀被石崇拒絕後懷恨在心，勸說司馬倫假借皇帝詔命，將石崇與潘岳、歐陽建等人抓起來處死。這一日，石崇正與綠珠在崇綺樓上宴飲，被甲執銳的虎賁甲士踏馬而來，鐵騎破門，長驅直入，石崇長嘆一聲，拉住綠珠的手說「我今為爾得罪。」綠珠聽了，泣不成聲，柔腸百轉，心下雖千般不舍，卻只說了一句「當效死於官前」，縱身一躍，自百丈高樓一躍而下，自投於樓下而死。

石崇一家十五人無論老小，悉數被誅，家資盡沒入官，時年五十二歲。

樂史《綠珠傳》評價道：「蓋一婢子，不知書而能。感主恩，憤不顧身。其志烈懍懍，誠足使後人仰慕歌詠也。」

註：圖片來源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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