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精神之二：第二個甲子的靈魂嬗變

時光流逝，雨打風吹。自從胡適離開南京到台灣後，又一個甲子加10年又過去了。在社會翻天覆地的進程中，北大被時代的潮流裹挾著，身不由已的滾滾向前。在這個劇烈動蕩的時期，北大曆經波折坎坷，一路風霜雨雪，其靈魂嬗變之無端，世所難料。然造化弄人，龍種變跳蚤，北大終至如今「泯然眾人矣」窘狀。

1、分合折騰

胡適之後，北大迎來一個又一個巨變。

1949年底，北大教育系併入北京師範大學。1952年，院系調整，清華大學、燕京大學文理科的部分師資併入北京大學，北京大學、清華大學、華北大學三校的農學校合併為北京農業大學，北大工學院併入清華大學，北大醫學院獨立為北京醫學院，北大地質學系與清華大學等校有關係科合併組建了北京地質學院，北大學法律學系併入北京政法學院(現中國政法大學)。

院系調整後的北京大學，遷校址於原燕京大學校址，原北大、清華、燕大三校的自然科學、社會科學的著名學者一時雲集北大。甚至，北大的校慶日，也被改了，老北大的校慶日是12月17日，1953年被改成5月4日。

1958年5月4日，北大60周年校慶，陳伯達出席並以《用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批判的革命的精神繼續改造北京大學，建設一個共產主義的新北京大學》為題發表演說，他聲稱：「在『五四』運動中，北京大學曾經站在運動的前面，有批判的革命的精神，當時中心的口號是反對帝國主義，打倒孔家店。後來以胡適為代表的資產階級右派篡奪了北大的領導權，改變了北大的教學方向。……」他說：「北京大學的老教授大體上有兩個包袱：一是受西方資本主義沒落時期的教育，一是受中國封建意識的影響。不論在哲學、政治經濟學、歷史學、文學等方面都是這樣。」他最後說：「我願意向大家提出這樣的意見：用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批判的革命的精神繼續改造北京大學，建設一個共產主義的新北京大學。」

這個60年校慶，是北大徹底轉型的顯著標志，也十年折騰的頂點之一，更是北大沒落的加速器。

2、反右風雲

1957年4 月27日，整風運動不期而至，在「引蛇出洞」的策略之下，有著自由主義傳統北大師生，自然難脫劫難。

1957年5月19日，在北大大飯廳的東牆上，出現大字報，掀起了被歷史忘記的運動。參加這次運動的人員遭到打擊，不少人被錯劃成右派或極右派，僅在當時，就有7人被判刑，後來又有20至30人被判刑，有數十人被勞動教養，其他則受到勞動考察或留校察看等處分。詳細情況至今霧裡看花，只能從個別當事人的回憶中獲知只鱗半爪。

絕大多數「右派分子」，都是從歷屆政治運動中「死裡逃生」的知識分子，是被世所公認為中華民族的脊樑，社會良心的典範，學人人格的楷模。在社會動蕩中，在某人邪惡意圖下，他們付出了慘痛的人生代價。

彼時北大，從物質到精神，都被改造得支離破碎，難覓當年蹤跡。

3、文革浩劫

1966年5月25日，聶元梓等七人貼出大字報《宋碩、陸平、彭佩雲在文化革命中究竟幹些什麼？》，在北大校園內掀起陣陣風雷。9月，校文革正式成立，聶元梓執掌大權，他也成為當時北京造反派的五大領袖之一。

1968年5月16日，校文革設立「監改大院」（俗稱「牛棚」）關押幹部、教師218人，並進行迫害。1969年，七千餘名北大師生被下放江西鯉魚洲農場進行勞動改造。

文革期間，北大被稱為「反黨反社會主義的頑固堡壘」，停止招生四年，很多幹部、教師被打成「黑幫分子」「走資派」「反動學術權威」，遭受殘酷迫害。據不完全統計，在這期間，北京大學有冤假錯案1000多宗，400餘戶被抄家，包括知名學者饒毓泰、翦伯贊、俞大絪在內的60餘人非正常死亡。

文革浩劫中，北大僅剩的精英幾乎損失殆盡。

4、回光反照

1978年春，北大迎來了文革後第一批經高考錄取的大學生。渡盡波劫，北大和這個國家一起，走過了一個短暫的理想和激情歲月。

1980年代，百廢待舉，理想主義、樂觀思想重回社會，作為引領思想風潮的北大，又一次站在歷史潮流的浪尖之上，盡展風采。

1984年10月1日，7000多名師生參加國慶35周年慶典，北大遊行隊伍行至天安門前，打出「小平您好」的條幅，表達了全國億萬人民的心聲，北大為自己樹立了一個美名。

1989年4月，胡耀邦逝世，北大學生與其他高校學生自發悼念胡耀邦，深度參與國家政治。隨後2個多月的時間，風雲變幻，波譎雲詭，北大學生作出了建國以來最後一次理想主義的努力，雖然損失慘重，功敗垂成，卻也不枉五四精神發源地的英名。

5、精緻利己

1989之後，物質主義大行其道，重挫之後的北大，其嬗變之快、之深、之精妙，引一時風向。不過，這一次，北大引領了墜落的風向。

北大110周年校慶時，北大著名教授錢理群說過：「北大最大的悲哀是一批高智商的利己主義老師,培養出一批又一批高智商的利己主義學生」。雖然北大仍有一大批師生堅守夢想，始終不忘當年北大精神，但是，那些精緻利己者給北大帶來的傷害，遠非這些堅持理想主義的學人所能補救。

其實，精緻利己主義在北大盛行，非一日之功，也是隨著時間流逝，社會變遷，不斷潛移默化的結果。

一個高校，一個頂尖學府，當其秉持的內存精神弱化、虛化時，其前行的方向就會出現偏差，當本性漸漸迷失之際，高智商的精緻利己主義自然就會填補精神的真空。

在第一個甲子蔡元培、蔣夢麟、胡適三人治校之時，雖然北大也深度介入政治，但北大與權力始終保持一定距離，堅持將北大定位為一個思想自由、精神獨立的乾淨所在。但是，如今的北大，政治挂帥，權力獨尊，其思想、精神和行為完全行政化，甚至市場化，爭權奪利的醜態與官場、商場無異。中國自由主義大師的胡適至死不忘的北大，此時不僅思想自由消失於無形，甚至連學術自由也讓位於政治、權力、金錢和虛榮。

這個時代，當這個國家最需要他們的時候，曾經擁有「思想自由、兼容並包」 精神的北大，只剩一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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