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披荊斬棘的出生
正文
前幾日在午睡,母親突然推開我的房門,我迷迷糊糊掙開眼,看她坐下,躊躇著,似乎要和我說些什麼過了幾分鐘,她才小心翼翼的問我,問我要不要尋找並認回失散多年的的二姐。對,就是狗血劇那樣,就是被母親遺棄的,剛出生不到七天在我上頭出生的姐姐,母親如今想要找尋她。大多數人第一反應大概是眼睛翻到天靈蓋,心喊三聲:what?這都什麼年代了,還有這種戲碼?我想這是這是大多數人的多數反應,嘲笑,謾罵,無知,不解。但我看向母親,我解讀不懂她目中的情感,是愁緒?還是淡然?我突然意識到母親正把我當成陌生人傾訴自己心中一小塊柔軟的秘密。
我問了多數人都想問的,為什麼。母親淡淡地開口,大概在八十年代初的農村,不論有無文化,大多數家庭主觀認識都是重男輕女,一個家庭必須要有一個傳承,一個兒媳婦必須要給男方家庭生男孩,如果生的都是女孩,你只能一胎一胎地生下去,生了男孩,彷彿你才給對方家庭一個交代。母親說,你應該不會理解,也可能覺得迂腐,但沒辦法,當時風氣就是如此,那時人臉皮薄,就圖個名聲,你生不出男孩,少不了背後說閑話的。可悲的是,重男輕女的的往往都是家庭里的女性,孜孜不倦的教導自己下一代這一觀點,卻怎麼也記不起來自己本身是需要被尊重對待的。
那些在男孩前出生的女孩,大多數人都無力撫養,有的直接遺棄在比較富裕的人家門口,有的直接被接生的婆婆直接帶走了,也有的「莫名其妙」的死了,大多數父母都覺得無所謂。而我那被拋棄的姐姐也在此列,聽到這裡我挺震驚的,我沒意識到在文學作品裡人吃人的社會居然會赤裸裸的展現在我面前,我無法做到淡然,也無法指責,因為我是一個男孩,這個身份也是其中的受益者也可能是矛盾的源頭。
母親提起身邊已經有尋找到並人回來的事例,女孩剛出生就被接生婆婆帶走了,給福建某山村裡的一戶人家的小兒子當童養媳,日子十分艱苦。女孩就這麼不明不白地過著清清苦苦的日子,直到女孩兒子問自己母親為什麼人家有外婆我沒有?女孩頓時醒悟,這時她才想起一個問題——「我是誰」。於是就開始尋找,也找到了。其實場景也沒有多感人多潸然淚下,也只是互相擁抱就再無多話。我挺害怕當時女孩當場大聲質問母親你為什麼拋棄我,母親卻冷淡的回答大家都這樣或者當時就這樣,你也別怪我。我怕女孩從此認為人性原來本是如此,善於冷漠,盲目順從,也怕她如此教導她的兒子。
我問母親如果找到了我的二姐,你會怎麼做或者你會說些什麼?母親抿著嘴,半響道: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我只想看到她還好好的活著。母親說永遠不會忘記當時懷著你二姐的時候,當時正是計劃生育嚴打的時候,母親當時只能躲到熟悉的村幹部家裡睡,可就是有一次有人來村幹部家裡人抓人了,門前一群人敲砸著門,當時父親就把家裡所有麻繩和棉絮壓在蜷縮在角落的母親身上,拍了拍母親,告訴母親千萬不要動。於是人進來了,上上下下的搜索,計劃生育的那幫人議論著,靴子還在,人也一定還在,就把里里外外搜了一遍,期間也摸了摸壓在母親身上的棉絮。母親說當時害怕急了,他們談論母親聽的一清二楚,但母親不敢動,不知道多重的棉絮和麻繩壓在你身上,你綳著自己的神經一分一秒,那種感覺十分難熬。直到你二姐出生,是個女孩,也沒辦法,家裡條件當時也不好,就讓接生婆婆抱走了,然後直到生了你。我愕然,我也不知道如何回應母親這句頗為無奈的話,我唯有起身,輕輕的抱住了母親。
如果就是那麼巧,我那個二姐找回來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替父母親對她說句對不起,但我現在已經確定想好的話是——原來我曾披荊斬棘的出生,謝謝你,母親。
請記住母親節快到啦
TAG:霧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