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險些引發戰爭的鯡魚

1996年，海洋生物學家馬格努斯?沃爾伯格被瑞典海軍找上門來了。

軍方拒絕透露所為何事。沃爾伯格不敢多問，坐著軍車來到位於斯德哥爾摩的海軍基地。

地下，秘密房間，滿滿一屋子肩上披星掛條的高級軍官們在等著他。沃爾伯格進門的一瞬間，被這個陣仗驚呆了。士兵搬來椅子請他坐下，又倒上一杯水。一番相互介紹之後，其中一名軍官道：

「教授，這裡有一段錄音，請你聽了之後，說出你的想法。」

「只要是我知道的，我儘力。」

軍官示意手下準備播放，在開始之前，他又對沃爾伯格說道：「你將要聽到的這段錄音是絕密信息，你是第一個聽到它的普通公民，我希望你能了解保密的重要性。」

這句話讓沃爾伯格的心立馬懸了起來。

「這是我們在水下錄到的蘇聯潛艇的聲音。 」

沃爾伯格險些沒握住手裡的水杯。

瑞典與前蘇聯的地理位置。橙色為前蘇聯，與之隔海相望的白色國家為瑞典 網路圖

「蘇聯潛艇？」他吃驚地看著對方。

對方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你還記得1981年蘇聯潛艇擱淺一事嗎？」

「我當然記得。」

那件事鬧得沸沸揚揚，沃爾伯格記憶猶新。1981年，一艘蘇聯U137潛艇擱淺在瑞典卡爾斯克魯納。此事震動瑞典海軍。卡爾斯克魯納就有個海軍基地，而他們居然等到蘇聯潛艇都擱淺了才發現。

「自那以後，我們加強了對水域的巡防，布下水雷和感應器，還發動過好幾次潛艇搜捕行動。這段錄音就是那段時間錄下的，蘇聯潛艇在水下特有的聲音。」

「我明白了，但恕我多說一句，蘇聯已經在1991年解體了。現在聽這個……」

「因為兩年前，我們又監聽到了相同的聲音。」

沃爾伯格這才真正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屋裡寂靜如死，人們屏氣斂息。沃爾伯格滿腦子都在想電影里潛艇龐大的身軀，轟隆作響的發動機和飛速轉動的螺旋槳。

然後，他聽到了一個聲音。有點奇怪，像是炸雞丟進油鍋，又像是擰開汽水瓶蓋時氣泡浮出水面破裂的哧哧聲，單薄又脆生生的。

這就是所謂的蘇聯潛艇？

1981年擱淺於瑞典海域的蘇聯S363潛艇。U137為其非官方名稱。 網路圖

「我能再聽一遍嗎？」沃爾伯格有點難以置信，問道。

又聽了一遍，確定他沒有聽錯，沃爾伯格低下頭整理思緒。氣氛一下變得有些尷尬。

軍官正要開口，沃爾伯格已經抬頭先一步道：「我想我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對方的眉毛都快揚到頭頂了。沃爾伯格知道他們肯定不信，於是又說：「我可以重現這個聲音。」

再來到海軍基地時，沃爾伯格帶上了自己的錄音機。當播放完他所取得的錄音時，屋子裡又一次寂靜得連根針落地都聽得見。

又輕又脆的哧哧聲，和蘇聯潛艇的幾乎一模一樣。

「聲音的頻率肯定有些差異。畢竟我這是在實驗室的水缸里模擬，你們的是在海洋里錄音。」出於嚴謹精確的態度，沃爾伯格向眾人解釋道，「不過它們都是同一種聲音。」

「我們聽出來了。」軍官們的臉色不大好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沃爾伯格關掉錄音機，思酌片刻要怎麼說才能不那麼傷對方的面子。

「你們說這是蘇聯潛艇，可我第一次聽這聲音的時候就聯想到了一種海洋動物。」

「什麼？」

「大西洋鯡魚。」沃爾伯格說著從包里拿出一張鯡魚的解剖圖，看來他早有準備。「鯡魚有一個獨一無二的身體構造。它們的魚鰾直接連通肛門，也就是說，當快速擠壓魚鰾時，一連串的氣體便會從肛門排放出來。」

鯡魚解剖圖。白色長條狀器官為魚鰾，可見其直接連通肛門。 網路圖

「就像放屁。」有人插了一句，他的表情既有些吃驚又有些噁心。

「沒錯，就是放屁。鯡魚放屁的聲音和所謂蘇聯潛艇的聲音一樣。你們如果不信，也可以買條鯡魚回家試試。」沃爾伯格爽快地說。

軍官們全體沉默了。

「你的意思是說，」坐在最中間的領導發話了，「我們這麼些年來追蹤的蘇聯潛艇其實只是放屁的鯡魚？」

沃爾伯格很想安慰他們，但他無法說謊。

「是的，這是我的看法。」

領導站起身，對他說：「你可以走了。」

鏡頭捕捉到鯡魚放屁的氣泡 圖片來源：美國國家地理頻道

這個結局比沃爾伯格想像的要好，至少他證明了沒有什麼蘇聯潛艇。

軍方的日子就沒那麼好過了。知道是鯡魚後，再無保密性可言，消息快速地傳了出去，海軍成為了媒體和公眾的笑柄。媒體還披露出兩年前監聽到「蘇聯潛艇」時，瑞典首相寫過一封措辭強烈的信，向俄羅斯總理葉利欽抗議，兩國關係一度劍拔弩張。

很多人都關心兩個問題，一個是鯡魚為什麼要放屁，另一個是魚放屁的聲音怎麼會和潛艇搞混。

第一個問題的答案，沃爾伯格也是幾年之後才研究清楚，原來放屁是鯡魚的交流方式。鯡魚是許多肉食魚類和哺乳動物的食物，它們又屬於集群魚類，在遇上掠食者時整個魚群都需要快速躲避。

鯡魚的聽覺十分敏銳，通過一連串的放屁，如同烽火傳信一般，魚群可以快速知曉掠食者的存在，從而進入防衛狀態。同時，放屁排出來的氣泡還可以起到迷惑敵人的作用。

至於小小鯡魚的放屁聲怎麼會和潛艇搞混，最有可能的解釋是一切都只是個偶然。一大群鯡魚遇上了蘇聯潛艇，以為是掠食者便紛紛放屁躲避，這聲音又被瑞典海軍捕捉到，誤以為那就是蘇聯潛艇特有的聲音。

沃爾伯格和另一個團隊因為這個發現獲得了2004年的搞笑諾貝爾生物獎。在2012年的一場TED演講中，沃爾伯格用這樣一句話做為結束語：

只要稍微擠一下鯡魚，就可以改變一個國家的外交政策。

在TED演講的馬格努斯?沃爾伯格 圖片來源：Youtube

TIPS:

鯡魚：大部分鯡科魚的通稱，其中大西洋鯡魚佔全球鯡魚捕獲量的比重最多。成魚身體呈紡錘形，身長可達40厘米，體重半公斤左右，以小型甲殼類生物、磷蝦等為食，又是許多肉食性海洋生物的食物，在海洋生態圈中扮演舉足輕重的作用。

（作者：楊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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