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才能選擇

小時候，讀《西遊記》，總是弄不明白：既然孫悟空一個筋斗十萬八千里，為何不馱著唐僧翻幾個筋斗不就到西天了嗎？為什麼還得千山萬水走過去？他身上帶的金箍棒就一萬三千五百斤，多帶一個一百多斤的人，又有什麼大不了？

後來發現，書里其實有答案。

在流沙河邊，師徒討論過河的辦法，孫悟空說幾千里不過是點點頭、躬躬腰的事：

八戒道：「哥啊，既是這般容易，你把師父背著，只消點點頭，躬躬腰，跳過去罷了，何必苦苦地與他廝戰？」

行者道：「你不會駕雲？你把師父馱過去不是？」

八戒道：「師父的骨肉凡胎，重似泰山，我這駕雲的，怎稱得起？須是你的筋斗方可。」

行者道：「我的筋斗，好道也是駕雲，只是去的有遠近些兒。你是馱不動，我卻如何馱得動？自古道，遣泰山輕如芥子，攜凡夫難脫紅塵。象這潑魔毒怪，使攝法，弄風頭，卻是扯扯拉拉，就地而行，不能帶得空中而去。象那樣法兒，老孫也會使會弄。還有那隱身法、縮地法，老孫件件皆知。但只是師父要窮歷異邦，不能超脫苦海，所以寸步難行也。我和你只做得個擁護，保得他身在命在，替不得這些苦惱，也取不得經來，就是有能先去見了佛，那佛也不肯把經善與你我。正叫做若將容易得，便作等閑看。」

從這段話可以看出，孫悟空和豬八戒（包括此時尚未歸降的沙和尚）都會駕雲，如果想快速穿越路上的艱難險阻，也不是不行，只要「使個攝法，弄個風頭」，就能帶著唐僧飛起來。即便飛不高飛不遠，一段一段地來，也總能擺脫地面上妖魔鬼怪的糾纏。除了駕雲，孫悟空還會縮地法，這個法術在號山遇見紅孩兒之前使用過一次。

總而言之，如果真想省事，以孫悟空這種絕世高手，是完全有辦法開掛，帶你騰空帶你飛的。

此時，這段話話鋒一轉，提到了一個概念：肉骨凡胎，重似泰山。搬泰山都很容易，唯獨是攜帶凡夫俗子駕雲最難。

孫悟空說的很對：取經固然是終極目的，但唐僧需要在取經路上歷經磨難，師兄弟三人的任務，只是保證他的生命安全，不能替他減輕這些磨難。如果輕輕巧巧地飛到西天，佛祖也不肯傳授真經。

唐僧需要經歷81次磨難，才能真正功德圓滿，修成正果。

取到真經，當然是最終目的，固然重要；然而路上的經歷，卻在某種意義上，勝過這個目的。這些生命的真實體驗，是任何別人替代不來的。

由此可見，佛祖第一次傳給唐僧師徒的真經，是無字的白紙本子，其實大有深意，它大概是說：最深刻的真經，並不是寫在紙上的教條，它就在我們的生活體驗中。

如今讀來，才明白《西遊記》這部曠世大作，用嘻戲誇張的手法，在反覆告訴我們一件事：生命必須是自由的，選擇必須是自由的。

那麼，每一分勇敢面對生命的體驗，是我們獲得自由的唯一途徑。

作為一個獨立的人格，愉悅的體驗當然不容剝奪，那些苦難、困頓、迷惑的體驗，也不容任意剝奪。無論是朋友間還是至愛親人間，都不容任意剝奪。否則，看上去是為了對方好，其實是剝奪了他獲得自由的機會。

不自由即成奴隸，是一切環境的奴隸！

奴隸人生終是可悲的。

自由與獨立，這是《西遊記》從不同角度反覆說明的最重要的問題。

唯體驗直達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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