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語者 生死火場
生死火場(小小說)
文 | 瘋語者
午時一過,太陽就走得遠了,小城還未攢住多少熱氣兒,這又開始冷了。
若是平常這個時候,李老頭都會拿王麻子剪子修修嘴唇上下的硬胡茬子,然後穿上綉著紅領章的綠軍裝,再扣上那頂綴著紅五星的軍帽,銜上煙捲兒,挑著門後頭的鐵桶擔子就出門了,鐵桶「咿呀咿呀」的響,先響出了狀元街,再響過六百歲的古樓,直到一步一晃地響到北城牆,踏上北關橋頭,把挑子卸下來,吐掉煙屁股,再點上一根,然後用扁擔勾住一隻水桶,塌腰撅腚地從護城河裡打水,然後提著水桶潑在橋頭上,一桶接著一桶。直到他覺得差不多了,微笑著挑著擔子返回了。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總會有人像觀看怪物一樣看著。
近日出奇得冷,乾冷乾冷的,河裡的冰硬得跟石頭一樣,李老頭的離奇工作也被迫停止。
這一身綠軍裝從春穿到冬,領子油光閃亮,比五角星都亮,扁擔也磨得禿亮,還有那肩膀處,補丁是湊活的,布料不成一體。看不到什麼人搭理他,與人不小心衝撞了,他都是卑微得低頭微笑過去。夏天潑了水倒是好事,石橋被沖洗得乾乾淨淨;但是嚴冬時他再潑水,結了冰,則免不了被罵,罵他的是不小心滑倒的。
沒人真的跟這個瘋子一樣的怪人置氣。
狀元街,早年的寬闊被後來的民居改造成了大衚衕,大宅大院被逐漸分割成眾多的小門戶,臨街的一座小平房就是他的家,一小門一窗戶。他深居簡出,幽靈一般,沒有人進過他的屋子,想必是亂騰騰的,黑咕隆咚的,並且沒什麼值錢的寶貝。
他的對面是一處獨院的老宅子,裡面住著劉寡婦,帶著一個幾歲的兒子。她家本是大戶,自從分了家,得了這個院子,算是狀元街的大戶。可惜天有不測風雲,其丈夫某日外出遇了車禍,丟了性命,留下了這孤兒寡母。以後的日子久了,打主意的男人不少,嫉恨的女人也有,但是劉寡婦卻不是那水性楊花,沒人見過或聽說了她的不是。
李老頭是退伍殘疾軍人,當年為了軍火庫的火災受了傷,受了驚嚇,後來腦子壞掉了。他這挑水、潑水的怪癖,恐怕那次火場里也有河有橋,他當年也是挑水救的火……
這門當戶對的,劉寡婦有時候做了好吃的,會讓孩子端上一碗給對門的李老頭送去,孩子害怕這個怪老頭,不敢進屋,都是放到他門口的窗台上,然後敲敲門就跑。過了飯時,那碗仍在那裡,空的了。這事,街坊鄰居見了,也見怪不怪了,閑話卻還是有的。
天漸漸黑了下來,這天冷的窮凶極惡。
李老頭的房子里靜悄悄的,整個狀元街靜悄悄的,寒冷驅散了所有的喧囂,人們躲在家裡,圍著爐子,或鑽了被窩,熬著這漫漫寒夜。
四周安靜極了。
忽然,街上傳來了凄厲的呼叫聲,刺破了沉默的夜空。
著火了,在劉寡婦家。
火光照亮了半個夜空。
街坊四鄰都跑了出來,李老頭也出來了,他踹開了劉寡婦院子大門,整座房子冒著火舌,那劉寡婦在屋裡呢,救命聲已經聲嘶力竭。沒人敢靠近,大多數人嚷嚷成了一團。李老頭突然跑回了家,沒等人們回過神來,只見他抱了一床被子來,在別人端來的水盆里浸了浸,往頭上一披,衝進了火場。
很快,他先是抱著孩子出來了,被子已有些點著,稍微喘了口氣,又沖了進去。
火勢愈加猛烈。
出來了,出來了,有人大喊。出來了,李老頭護著劉寡婦出來了,擋火的被子燒成了布片片,那李老頭慢慢地到在了地上,像塊燒紅的木炭……
大火被撲滅了。
出殯那天,安靜躺著的李老頭從來沒有這麼乾淨過,穿上了嶄新的綠軍裝,綴著紅紅的領章和五角星。
天空的冷在持續,迎著這悲戚落下了漫天的雪花,整座小城一片肅穆。
作者簡介
瘋語者,山東聊城人,愛學習的好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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