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歷史小說《大風大浪一九六六》
長篇歷史小說《大風大浪一九六六》（之四）
紀洞天
借爾首級祭我纛旗
祭旗，這是古代大軍出師前舉行的一種祭祀儀式。祭旗的儀式流程是：將官誓詞；上祭品；禮炮三聲；斬殺祭品。
文化大革命的開場，「將官誓詞」就是姚文元的《評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祭品就是吳晗。中國之大，1965年時中國就有7億多人口為什麼偏偏選中了吳晗作為祭品呢？這就不得不說到吳晗的前世今生了。
吳晗之所以會成為文化大革命血祭大旗的犧牲品是有他的必然因素和偶然原因的。
先來說說偶然的原因吧。
吳晗只是個北京市副市長，又是個黨外人士，他與江青素來是沒有接觸的，井水不犯河水。有一天，毛澤東請吳晗吃狗肉，江青也在場。席間，毛澤東與吳晗縱談明史，彼此談論正歡。江青不懂明史，也來插嘴，夫人插嘴就讓她說吧，可書生吳晗竟然當場指出江青的不對，江青當時就怒容滿面，但因吳晗是毛澤東請來的客人，女主人也不好說什麼。歷史的經驗告訴後人，小人是不可得罪的，尤其是大人物身邊的小人。《左傳》有則故事，讀了之後，個中的道理，你就能明白一二了。
定公三年，邾國國群邾庄公請大夫夷射姑飲酒。席間，夷射姑出來小便，看門人向他討肉吃，夷射姑不但不給，還打了看門人。第二天，看門人用水把門庭弄濕，邾庄公看了，便問這是怎麼回事。看門人說，這是昨天夷射姑撒的尿，於是夷射姑便莫名其妙地背了黑鍋。
《海瑞罷官》的綵排，江青看了幾次，很不以為然。1962年，江青找了中宣部、文化部的四位正副部長提出要批《海瑞罷官》，他們都沒有理她。
1964年，江青在北京找了她的山東同鄉李希凡。1954年李希凡與藍翎發表了評俞平伯論紅樓夢的文章，被毛澤東稱讚為「小人物」。1964年，江青對李希凡說要注意《海瑞罷官》，它是對「三自一包」的影射。李希凡心想，我只是個《人民日報》文藝評論部的評論員，這事跟我扯不上，就裝糊塗。過了一個月，江青又找他，他仍然沒有遵從江青之命。幸好，李希凡沒有跟著江青走，他活到了91歲，至今仍然身體硬朗。
江青是有韌勁的，她硬是磨了三年，1965年毛澤東允許她到上海找張春橋，於是決定由姚文元來執筆寫這篇文章了。
姚文元的文章發表後，吳晗並不在意，他照樣外出開會。他認為姚文元的文章斷章取義、牽強附會、蠻不講理，不願與姚文元計較。
有一天，散會後，周總進與吳晗同車，周總理對他說：「吳老晗（周總理對吳晗的昵稱）有人說你的《海瑞罷官》有影射？」吳晗慌忙說：「沒有，沒有，絕對沒有。」周總理說：「那你就打個報告說明一下好了。」吳晗回家立即寫了報告，說明了寫作的前前後後，報告交上去以後，天真的吳晗就認為平安無事了。
《光明日報》總編輯胡愈之也對吳晗說：「《海瑞罷官》是學術問，不是政治問題，你不是反黨反社會主義。」科學家周培源對吳晗說：「你吳晗是進步歷史學家，哪裡會反黨反社會主義。」歷史學家翦伯贊打保票，說：「吳晗是我的朋友，我了解他，如果吳晗是反革命，所有的進步的知訥分子都會心寒。」（沒想到，1968年翦伯贊自己自殺，比吳晗還早一年就去世了。）歷史學家周谷城說：「姚文元這是陷人於罪。」
有一次吳晗與鄧小平打橋牌，他盡出錯牌，後來乾脆把牌全扔在桌面，說：「小平同志，實在對不起，我沒有一點打牌的心思了。」鄧小平安慰他，說：「教授，別這樣長吁短嘆的，凡事要樂觀些。怕什麼，天還能掉下來？我今年61歲了，從我參加革命，經歷了那麼多風浪，不都熬過來了。我的經驗無非是兩條：第一是不怕；第二是樂觀。向遠看，向前看，一切問題都好辦了。有我們給你往前頂，你可以放心吧？」吳晗才心情有所好轉，坐下來繼續打牌。
外界反饋的信息使吳晗作出了錯誤的判斷，他一直以為《海瑞罷官》是學術問題不是政治問題。
但是，樹欲靜而風不止，1966年4月，戚本禹的文章《「海瑞罵皇帝」和「海瑞罷官」的反動實質》發表了，他引用列寧的話「知識分子特點就是敏感。」他說吳晗依照自己特殊的階級敏感性，預知了「廬山會議」所以提前為彭德懷翻案，為吳晗定了與彭德懷罷官一樣的罪。《史記項羽本紀》曰：「如今人方為刀俎，我為魚肉。」吳晗不敢再指望《海瑞罷官》是個學術問題了。
吳晗成為祭品的必然因素就是他是個北京市副市長，他是彭真的老部下，從1949年起，他就與彭真共事了。這是個很好的突破口。吳晗挨批後，彭真就派崔月犁二次去看望他，鼓勵他：「堅持真理，修正錯誤」。彭真一直在盡最大的努力保護吳晗。
其實就連彭真也蒙在鼓裡，吳晗算什麼，彭真算什麼，就是要順著吳晗這條藤摸到彭真，最終摸到中共黨內最大的走資派劉少奇這個瓜。醉翁之意並不在酒啊！
吳晗作為祭旗的犧牲品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1969年，吳晗的妻子袁霞病重送到醫院，醫生知道她是吳晗的妻子，為了劃清界限不敢搶救，袁霞終於含恨而死了。半年後，1969年10月11日，吳晗也含冤而死了。他死前頭髮被拔光，至今骨灰下落不明。他們的大女兒發瘋了，年僅2 2歲卻於1976年9月23日，在文革結束的前夕，在精神病院自殺了。一個家庭，破了；三條人命，亡了。只有吳晗的兒子吳小雙熬到了文革結束，並且到美國留學，獲得了理工科碩士學位。
（紀洞天微信公眾號《錦文掇英》：gh_65fd481696d9，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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