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汶川十年,永遠不要互相遺忘

十年生死兩茫茫。2008年5月12日,四川汶川發生7.8級地震。這一天已經過去10年了——那無比悲痛的一天定格在我們的記憶中,無法抹去。然而10年之後,當我看到這篇短文章時:它立即攫住了我的心,並讓我生出些許勇氣。

10年前,鄰近的四川都江堰市的聚源中學發生教學樓垮塌,據公開資料顯示,至少270名學生遇難。時任《亞洲周刊》的記者曉雅、張潔平等在13號到達成都,之後持續採訪了大約1個月。

作為倖存者,四川姑娘苟菲是他們其中一位採訪對象。曉雅採訪時幫助苟菲的家長找女兒,好在最後在醫院找到了已經獲救的苟菲。從廢墟中被救出後,被活埋8小時的苟菲左眼失明,腿部肌肉壞死,並經歷了多次手術。

此後,曉雅跟苟菲一直保持聯絡。雖然彼此的聯絡斷斷續續,談話小心翼翼。她怕喚起苟菲不好的記憶。但在5月12日,她還是給苟菲去了個電話,聽26歲的苟非講述自己10年來的生活。無法想像苟菲當年遭遇的恐懼,但她言談中體現出的豁達和勇敢,包括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的努力,令人動容。

當天遇難的另一位姑娘,跟苟菲是同級同學,聚源中學初三(一)班的胡慧珊則失去了再次選擇的機會。成都建築師劉家坤執意為她建立了一個小小的「胡慧珊紀念館」。紀念館坐落於劉家琨朋友樊建川提供的地震博物館旁的田間地塊上,由救災帳篷抹上鄉間最常見的白灰構成,框架結構是用廢墟里的廢渣做成的再生磚建造,室內外均採用紅磚鋪地。屋內,小小的空間可供幾個人坐下觀看一段視頻。門前還特意種了一棵桂花樹。

胡慧珊紀念館只有18平方米,裡面的牆壁刷成了她生前最喜歡的粉紅色

劉家琨當時在採訪中說:「這裡的內容沒有悲壯熱烈和宏大喧囂,只是關於一個花季少女的追憶,以及一個悲傷絕望的家庭如何奮力繼續生活。」他說,我不知道這個小小紀念館是不是世界上最小的紀念館。「這個紀念館,是為他們的女兒,也是為所有的普通生命——對普通生命的珍視是民族復興的基礎。」

在震後,聚源中學異地重建,它目前更名為都江堰七一聚源中學,距離原址幾百米,佔地80畝,可容納學生2160人,建築抗震度達到8級。

作為記者,我們跟四面八方的援助者一樣,當時可能有機會站在那裡。但不管你在這場災難中的身份是什麼,所有人面前都有一座浩劫後的廢墟。我們低頭想著,想著這些受難者和自己該如何面對,如何挺住,該如何處理,又該如何銘記。曉雅說那刻她想到了《卡拉馬佐夫兄弟》,阿廖沙最後說的告別詞:「最要緊的是,我們首先要善良,其次要誠實。再其次是永遠不要互相遺忘。」

快到九月時,我再也忍受不了一個人住在醫院的強烈孤獨感,很想爸爸媽媽,便從華西醫院回到了都江堰的家。已經不是原來的家了,房子垮了,爸媽和奶奶住在臨時帳篷里。後來政府集中修了一些板房分給災民,我們一家在帳篷和板房住了大半年。我家在聚源鎮,是農村戶口,有自己的地,原本聽說政府會有一套住房賠償給在地震中住房垮塌的家庭,但是當我們問到政府工作人員時,他們回答說:這是誤傳,沒有房子。我的父母是農民,老實了一輩子,當然不懂這些門道,到底是有賠償?還是沒有?直到現在我們也不是太清楚。

我家後來在自己的宅基地上重修了房子,當時政府給了5000塊錢的建築費。這也是從頭至尾,除了我的醫藥費之外,家裡拿到的唯一一筆「補償」。很多人和我們一樣,心裡想的是,既然不是完全過不下去,也就不再說什麼了。

四川省汶川縣映秀鎮漩口中學遺址

地震發生的時候是五月,我16歲,初三,臨近中考。因為地震,我們這屆畢業生非常特殊,沒有經歷中考,也沒有過畢業典禮。直到前幾天十年同學會,我才確定了我們班死難的同學有18人,還有老師也不在了。我從醫院回來時差不多九月,接近開學,我特別特別想回校讀書,當時選擇去了一所職業高中,這也是我很長時間裡最後悔的事,我想不通我當初為什麼要做這個選擇,而不是去普通高中。去了職業學校後半年,聽說校內要辦一個高考班,我聽到消息時特別高興,但是轉頭校長又取消了這件事,這讓我心情特別差。在職業學校兩年以後,我就出去實習了。

做了一年的銷售,我又返回學校讀了幼兒師範。畢業之後就在聚源鎮街上的幼兒園教書,大概是2013年左右。我教的班上,有一些是震後失獨家庭生的孩子,他們3歲,4歲。有一些小孩是和我同屆同學家長後來生的,我看他們,就是自己的弟弟妹妹。

2015年,經村裡的老人介紹,我和同村的小夥子結婚了。他大我幾歲,是建築工,長期在阿壩藏區工作。我不想兩地分居,就去了宏源私立幼兒園教書。剛開始感情還好,一年多性格不合暴露得越來越多,我心想自己才22歲,還沒有真正經歷過社會,也不知道感情要如何走下去。我一個勁兒就是想走,一個勁兒就是想走,2016年5月,我執意離了婚,去了廣東陽江,我想走得越遠越好,不管是工作也好,散心也好。

我在那裡認識了一對夫婦,讓我到自己在廣州的公司做銷售。這一年對我而來說,是快速轉化的一年。我從婚姻的陰影里走出來,是脫胎換骨的變化,變得成熟,不再沉浸在痛苦中。2016年是我的本命年,和2008年一樣,是我一生都無法忘記的一年。

我的前夫找我複合過幾次,我肯定不願意。我們的五官和身體都有缺陷,他是先天兔唇(唇顎裂),因為這個原因,他的親戚覺得我和他是相配的,我不管這些,離婚時沒有想過以後。

重建後的地震災區

為什麼從廣州又回了四川呢?有一天我接到電話,說我媽媽出了車禍,我當時身上沒有錢,很著急,心想要趕快借錢買張機票回去。後來看到媽媽在視頻上能說話才放下心來。那段時間,我爸爸在工廠里受傷,奶奶也生病,我非常焦慮,當時又臨到春節,我考慮了一下,還是決定搬回去。爸媽是農村人,他們的思想也不夠開放,你要讓他們不要擔心我在外面的生活,基本上完全不行,孩子不在身邊讓他們覺得很難生活,所以我被迫(只能回去)。

回來以後我在成都找了銷售的工作,一個月掙到手工資2000塊,把自己餓不死。現在遇到很多問題也不怕了,我媽媽雖然大字不識一個,但是她還是給了我很多支持,她說:「人生的路都沒有一帆風順,坎坷是正常的。」

我的左眼自那一年就徹底失明了,腿部經歷了幾次手術,現在走路還是有點跛。這十年間陸陸續續又去看過醫生,有一次醫生說,因為神經的原因,這樣的情況長此以往會影響到另外一隻眼睛。我當時是偷聽到醫生和我媽媽的對話,直到現在都會很難受,而且現在用眼又特別多,電子產品看得多,做什麼事情都是阻礙。而且最讓我過不去的,是我一生都沒有辦法學習駕車。理想和現實落差太大了。

聚源中學的原址已經修成了商品房,我想是政府不敢留原址。每年清明節和512那一天,每當這個時候,有孩子走了的家人,都會去那兒拜祭他們的孩子。我從來沒有聽到過關於學校建築有一個什麼說法,或者說鑒定結果,沒有的!也沒有給過遇難家屬,傷者任何的說法。

聚源中學異地重建,改名都江堰七一聚源中學。原址變成了商業街

從那之後,我的記憶變得特別不好,這十年的事情,說多也不多。當時的事情我都忘記了,也不敢去回憶。我們一家人也從來不會提512的事情,我們都知道,一家人平安就是很大的福氣。之後的困難,我只能去習慣,不能去多想,因為相比之下,還是算好的。

前些年我常常做夢,夢到我們的教室像紙片一樣,吹著風都會垮,我會夢到我的老師,每次夢見他,我會親自拿毛筆寫字,去祭奠他,跟他說我過的很好,不必再挂念。

現在遇到問題再多我也不怕,我已經十歲了,重回生命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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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苟菲 整理:曉雅 編輯:林一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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