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聽著我的歌聲落了淚，就不必探出窗兒來問我「你是誰？」

溪旁開遍了紅花，

天邊染上了春霞，

我的心裡燃起火焰，

我悄悄地走到她的窗前，

我說，姑娘啊，蠶兒正在初眠，

你的情懷可曾覺得疲倦？

只要你聽著我的歌聲落了淚，

就不必探出窗兒來問我「你是誰？」

在那時，年代真荒遠，

路上少行車，水上不見船，

在那荒遠的歲月裡邊，

有多少蒼涼的情感。

----馮至《蠶馬》

欣賞全詩，記得點開二欄喲

01.

這首長詩名叫《蠶馬》。在古代漢族神話傳說中，蠶馬是蠶的祖先，源自干寶《搜神記·女化蠶》。

傳說上古時，有一男子出遠門，家裡唯有一女。因思父心切，乃戲馬曰：「汝能為我迎得父還，吾將嫁汝。」

這匹白馬其實一直深戀著姑娘，不辭辛勞為她犁地，因不忍姑娘陷入孤獨恐懼，便絕韁而去，為她找回了父親。

可女子卻不願兌現自己當初許下的諾言。其父得知真情後，用箭親自把馬射死，並剝了它的皮。姑娘見了馬皮也是又踢又罵：「爾馬也，欲人為婦，自取屠剝，如何？」

話還沒有說完，忽然間，電閃雷鳴，風雨大作。馬皮從地上騰躍而起，緊緊地纏住姑娘就飄到了遠處，她父親去尋，卻不見蹤影。

不幾天，在一棵大樹的枝葉里，他發現自己的女兒已變成了一條蠶，正在桑樹上吐絲作繭。一個悲傷又苦澀的愛情故事

02.

可能很多人都對作者「馮至」沒什麼印象，課代表第一次聽到他的名字還是在大學課堂上。

猶記得魯迅稱他為「中國最傑出的抒情詩人」，便有心記下了。想著能得到周先生如此盛讚，必是有其常人不可及之風采。

現代詩在初期的確有些過於白話，失了含蓄與韻味。不過馮至的詩形式工整、敘事舒緩，清麗的抒情和哲思貫穿於字裡行間。

就像他的名篇《蛇》里寫道的：

「蛇為什麼脫去舊皮才能生長；萬物都在享用你的名言，它道破一切生的意義：死和變。」

他優美節制的詩文中，情與思始終緊密糾纏著。我想這與他的譯者身份不無關聯，他不僅自己寫詩，同時也譯介了大量里爾克、歌德和海涅的詩歌，以優雅、精準和浪漫著稱。

他就像里爾克那樣反覆追問有形和無形的關聯，像歌德那樣認真思考著生和死，也如他喜愛的杜甫一樣，抒寫著每一個普通人與自己，與時代，與社會的聯結。

正是在東西方兩種詩歌傳統的共同影響下，馮至自己的詩歌中有一種「雕塑般的語言，雕塑般的沉靜、質樸和空間感」（黃燦然語）。

03.

「只要你聽著我的歌聲落了淚，就不必探出窗兒來問我「你是誰？」

在這首詩中，白馬變成了一位內斂的深情少年。傳說中那份原本的苦似乎被沖淡了，留下更多的是一股情澀。

之前也和一個朋友聊起這則故事。卻不料，她和我的的感受簡直就是兩極：「明明是白馬自己要喜歡這個姑娘的，愛不就是默默無私的奉獻嗎？為什麼要把玩笑當真？愛而不得就把女孩變成一隻蠶，是不是有點過分……」

耐心地聽完她一連好幾個反問，其實也無力反駁。只好用一種輕柔的語調，慢慢說道：

不過，還是要為自己說過的每一句話負責吧。別人當承諾的事，拿一句「開玩笑的」搪塞過去，故意地含糊不清，是不是不太好呢？

恰恰相反，我認為愛是自私的，沒有誰對誰的好是理所應當的。女孩是在肆無忌憚地利用馬兒對她的喜歡，當然你說的也對，感情的事，你情我願沒什麼對錯。

事實上，生活中也有不少人在禮讚「與你無關」的沉默之愛，可這其中有幾個是真洒脫？又有多少是在保留最後一點尊嚴？

我想，許許多多普通人，內心深處還是像白馬少年一樣吧：希望我愛你，能與你有關。

然而，然而

課代表這麼認真的一番話，她也只是笑著打趣道：「三觀這麼正，一聽就是學院派。」

04.

其實，更覺得這不只是一首情詩。

「年代真荒遠，路上少行車，水上不見船。」

這歌里，有著蒼涼的情感，有著難以言說的悲傷，還有著被荒遠時空無限拉長的孤獨。

就像故事的悲傷，需得眼淚成就。

這一大片一大片的孤獨，也要人去填補。這個人是我，是你，是他，也是她……

所以，名字真的重要嗎？

其實，我們都是一樣的，是孤獨在這個塵世間往來行走的代號。

你若真懂我，又何必追問我是誰？

撰文| 雯婷

圖片| 選自網路

若知音，但痛快飲，莫問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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