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9.5分節目:這些年,我們都缺了這門課
朋友推薦我看一檔視頻節目《局部》,說是陳丹青主講的,一看就上了癮。
《局部》是梁文道策劃,『理想國』出品的《看理想》系列視頻之一。陳丹青被道長分派來介紹繪畫與當代藝術這一塊。
陳丹青有多個身份。明明學畫出身,偏偏愛與文學糾纏,涉獵起文藝評論也毫不含糊。是以,畫家、作家、評論家,三『家』齊驅。
普羅大眾對陳丹青評價也不一。有人敬他是條漢子,有人鄙夷他是嘴炮,有人羨他文史畫哲全通,有人責他無所不能,無一所能。
我對陳丹青的理解是:他是學院、體系、正統、標準經驗之外的雜家,沒有受過系統的教育,野路子學上來,憑藉自己天生的靈賦、敏銳的洞察力、細膩的感受力和精準的表達能力闖天下。
他可能沒有學院講師解構美術史、藝術史紛繁流派的龐雜知識基底,但他遊歷廣,眼界寬,80年代初移居美國後,各大美術館、博物館、大小教堂、畫廊,切身實地看了很多好東西。
沒被學院教育規訓過的人,也沒有學究氣,對藝術的理解不會被概念框架,有他獨具一格的審美。
再加上他涉獵的層面又雜。文學寫作搭一腳,電影藝術插一杠,歷史、哲學、音樂都能來一點,野史和軼聞也不放過。
這樣經他糅合融會後出來的藝術,就不再是殿堂里高高在上的陽春白雪,變成了下里巴人都能聽得懂的東西。
所以我覺得,《局部》由他主講,再合適不過。畢竟看視頻的觀眾,有很多是非專業但又有興趣的『附庸風雅』人士。
個人看了第一季的16畫《局部》之後,最大的一個感受是:要感謝陳丹青,把那些年我們錯過的好東西給找了出來。
我們自小讀書,耳邊聽的口號是『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但事實上,在九年制義務教育里,關於『美育』這一塊的教育,基本是空白的。
陳丹青說:美術史是個漏斗,太多秘密永遠遺失,被死去的藝術家帶走了。
一方面,我們沒有渠道得知,另一方面,體系里沒有記錄留存。於是,那些人類歷史上靈光一現的天才、吉光片羽的存在,就這樣走入了永恆的缺失。
而陳丹青幫我們找回了一部分。在《局部》里,我看到了很多從前無緣得見的藝術作品,聽說了很多從前聞所未聞的藝術家。
印象很深的,是他在第一季第三畫《人民的勝利》里講到的人道主義畫家蔣兆和先生。
蔣先生在1943—1945年間,創作了一幅三十米長卷《流民圖》,再現了抗日期間飽受戰爭摧殘、流離失所的難民群像。
因為人物形象具象生動,藝術感染力極強,當年畫作在北京和上海展出時,曾屢遭日本人禁止。
1957年,這幅畫作在蘇聯展出時,看展的人站在畫作前鼓掌致敬,說蔣先生是中國的倫勃朗。
但是到了文革期間,這幅長卷被打成大毒草封存。幾經流落,到最後終獲平反時,下半卷已經遺失,上半卷也霉爛不堪。
畫家本人,也因為『歷史遺留問題』,做了三十年低聲下氣的精神流民,不被大眾所知。
陳丹青在介紹蔣先生和他的《流民圖》時,同時祭出了畢加索的《格爾尼卡》。同樣是表現戰爭苦難的作品,《格爾尼卡》在西方備受尊重與保護。它存放的索菲亞博物館,畫作前還有專人把守,以防被破壞。
這重對比,令人深思。
還有第五畫《巴黎的青年》里,陳丹青提到印象派畫家裡有三個好朋友莫奈、雷諾阿和巴齊耶。前兩位大名鼎鼎,如我等對藝術史不了解的人也都聽說過,但是巴齊耶我就不知道了。
陳丹青說,因為他活得不夠久,29歲那年,他主動請纓上了普法戰爭的戰場,結果首場戰役就陣亡了。
視頻里,陳丹青展示了他喜歡的巴齊耶幾幅繪畫作品。《畫室》、《夏日》等。
巴齊耶喜歡畫身邊的朋友和家人,畫風平和溫暖,光影明麗,技法不遜他兩個好朋友。但是他卻被戰爭奪走了年輕的生命,再無機會擁有和雷諾阿、莫奈同等聲名。
如此一對比,又不免唏噓。
再比如,第九畫《瓦拉東母子》里,陳丹青介紹了以女性視角繪女性祼體的女畫家蘇珊.瓦拉東。
還有第十畫里,他介紹民國女畫家。其中潘玉良我是知道的,可是另兩位,關紫蘭和丘提,的確從未耳聞。
關紫蘭作品
丘堤靜物畫
包括十三畫《俄羅斯冤案》里的蘇里科夫和列賓。
蘇里科夫作品
列賓作品
以及那個拒絕了『佛羅倫薩市委書記』(陳丹青戲語)委任,專心窩在聖馬可教堂小禪房裡畫濕壁畫的15世紀修士安吉里柯作品。
真的很感謝陳丹青將他們推了出來。對於想一親藝術芳澤的外行觀眾來說,他是一個很好的領路人。
陳丹青主講《局部》,最讓人舒服的一點是:他不會拿他的知識儲備碾壓你,也不把他的經驗強塞給你。他會指認一樣東西的好,至於好在哪裡,個人憑自己修行去悟。
他做主講人,姿態謙遜,用詞卻粗魯,『他媽的』、『小子』、『傢伙』張口就來,就像跟你聊天似地,把他對藝術家和藝術作品的理解娓娓道來。
他講畫,很少講到技法、意義、思想等高精專層面,他講『觀看之道』,用他的私人經驗。
他借克萊門特之口說:什麼樣的畫算好作品?你會不斷願意看下去,你看下去會不斷有新的發現。
這些,無需藉助專業知識,只要你有天生的感受力就可以做到。
一般外行看藝術,多數會膽怯,覺得看不懂。就算看了有想法,也不敢亂說,怕被嘲笑。陳丹青卻不,他敢講。我覺得他就算不是專業人士,也一樣無礙他的表達。他不當自己是權威,也不敬畏權威,就是把自己的感受直接講出來。
第四畫《初習作品》里,他講到梵高早期的一些作品。其中一幅《海邊漁夫》的小畫,他拿來大做了一番文章。
畫上的人物沒有臉,運筆草草,屬於未完成作品。但是陳丹青覺得這畫好,可是又說不出哪裡好。講到這裡,他爆了句粗口:這TM才是藝術。
聯想到康德『純粹的審美是無功利無目的』一說,便可將陳丹青的感受歸到這一路上來。在梵高早期初學作品裡,的確可以感受到這種純粹的審美。
這當口,陳丹青又發表了一番聳動的言論。他拿梵高的初學素描作品和我們國家考美院的學生素描作比,毫不客氣地批評說:那些學生作品是災難,是反藝術的,走下去只有死路一條。
事實也的確是。對比梵高的大巧若拙,那些美院考生的習作顯得刻板、僵滯。
但陳丹青也真是很敢說啊,明知道這種話一出口會被人噴死,他還是不管不顧地說了。因為,這就是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這種時候,陳丹青像個狂生,口無遮攔,揮斥方遒。但有時他也挺誠懇,遇到宗教畫寓意不明的,也不會隨便找資料糊弄,老老實實承認不懂。
他形容自己看到聖馬可教堂里安吉里柯修士的畫時,如遭重擊,此前所有經驗全變白紙。
從前看陳丹青寫文章,會覺得他有點語出驚人的誇張,但他這點誇張用在解說藝術作品上,倒顯得挺可愛的。什麼『嚇得肝兒顫』啊,『驚得掉了魂』啊,特別有趣。
有人會覺得陳丹青的看法太主觀,但是說實話,如果你想追求客觀,不如去買本名畫解說圖冊,上頭的意見要多客觀有多客觀,專業術語一大堆,觀點放諸四海而皆準,但是,你沒有共鳴。
相反是陳丹青這種帶著私人經驗的解說,一旦形成呼應,讓人印象深刻。
近年來愈發覺得:看書觀影品藝術,其實就是憑個人經驗。你最直接感受到的那個東西,就是你對這個作品的理解。經由各方經驗修正而得出的結論,只能算附庸。
可是,誰又能保證權威意見就是絕對正確?
陳丹青也總在強調自己是胡說。事實上,藝術上的審美見仁見智,本來就沒有標準答案。
你認同的,欣然悅納。不認同的,聽過就算。若想較個真兒,也可以搜集資料來辯論。
時代的青年,這點獨立思考的能力還是要有的。
寫《送你一顆子彈》的劉瑜,曾在一個演講中倡議時代的青年:從集體主義思維的禁錮中脫離出來,用自己的方式思考,破除任何權威意見和偶像崇拜,聽從自己的頭腦和理性。
像陳丹青那樣,就是一個聽從自己頭腦,不被權威和偶像壓制的人。
他和許知遠一樣,總說自己是帶著偏見看世界的。
其實:
偏見就是你通過自己的獨立思考,理解這世界的一個角度。世界的參差多元,就有賴於這樣的偏見聯結成縱橫阡陌。不然,所有人統一口徑,世界只得一條大道可走,人生還有什麼樂趣可言。
拜倫說:無徑之林,常有情趣。無人之岸,幾多驚喜。
妙人都不喜歡走尋常路。陳丹青主講的《局部》,就給了我這種感悟。
《局部》第一季,豆瓣評分9.5分。目前第二季也已上線,依然穩坐9.5分。
對藝術感興趣的門外漢,對自我提升有慾望的好學者,不妨找來一看,相信不會讓你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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