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國PK宋朝：英雄與娛樂者的較量
金國PK宋朝：
英雄與娛樂者的較量
完顏阿骨打6萬的游牧隊伍，為何打敗北宋80萬禁軍？熊召政提出了這樣一個觀點：不是游牧民族戰勝了農耕民族，不是野蠻戰勝了文明，而是英雄戰勝了娛樂者。
「北宋充滿奢侈的生活風氣，宋徽宗沉湎於生活享受，他生活的方式直接影響了一個國家的人民和他所領導下的時代。」
熊召政的長篇歷史小說《大金王朝》講述遼、宋、金三國錯綜複雜的政權更替與外交策略，堪稱一部「大三國演義」。他在談到創作過程時說，寫少數民族政權金國，是想「拋棄漢人自大的心態，平行地看待中華民族各個民族的英雄們」，通過完顏阿骨打等人的英雄創業，來觀照北宋滅亡的原因。
說起北宋充滿奢侈的生活風氣，眼前不由出現中外繪畫史上的煌煌巨制，張擇端的528厘米長卷《清明上河圖》。畫卷中，展示的是北宋都城汴京開封的城市變化與經濟繁榮。
東南物質漕運汴京的大動脈汴河上，舟楫如鯽，漕運的綱船、商船絡繹不絕；臨河自然形成眾多交易場所「河市」，店鋪作坊，客棧民居，錯雜毗鄰，車水馬龍；騎馬、坐轎、拉車、挑擔，士農工商、男女老幼各色人等的衣冠服飾，各業人等的不同舉止活動，都刻畫得細緻入微，五百多的市井眾生相，活脫脫地躍然紙上。
《東京夢華錄》是北宋人孟元老所寫的一本書，作者在縱情享受了東京城令人羨嘆的浮華物質生活後，記錄了北宋後期宋徽宗宗寧二年（1103）至宋欽宗靖康二年（1127）二十年間，開封的歲時節令、物產時好與民風俗賞。
他追述當年人物繁阜，記載皇城東南界身巷的金銀采帛交易，「每一交易，動即千萬」；清明出遊，「四野如市」「羅列杯盤，相互勸酬」；憶及暮春都市生活的甜美如夢，「晴簾靜院，曉幕高樓，宿酒未醒」。
一畫一書，相得益彰，從中可以具象地了解北宋晚期東京城市的繁榮奢華。這些奢華的背後，也隱藏了即將到來的「天下敗壞之由」。
宋徽宗後期，社會政治已經潛伏著深刻的危機，同時，北宋經濟經過一個半世紀的長足發展，進入了空前的繁榮。這些書畫里的繁華，正是宋徽宗沉湎其中的時代背景，他的身上本來有李後主一樣的藝術天賦，即位前作為端王身份的趙佶，就酷愛書畫、古玩、音樂、圖書。可是君主制將「文藝青年」端王趙佶，推上了皇位。
宋哲宗二十五歲就駕崩了，無後嗣，向來淡泊政事的嫡母向太后，卻極力讓端王趙佶繼位。雖然有大臣以端王輕佻、不宜君天下反對，但是這個具有娛樂精神的十八歲端王，還是登基了，即是宋徽宗。向太后心血來潮地干預一次朝廷「接班人」事宜，就將宋王朝的方向盤擰了幾個圈，內外交困。
在新舊兩黨勢力的拉鋸，以及各種政治力量的消長中，蔡京獨攬大權先後17年，大規模地進行政治迫害。他制定元祐黨人名錄309人，先由宋徽宗書寫刻石文德殿門東壁，再由蔡京書寫頒發各州縣刻石。他還鼓動宋徽宗大興土木，勞民傷財地修建新延福宮和艮岳，大量徵集花石綱，天下奇石怪木薈萃一地。
風流天子宋徽宗也就別出心裁地遊冶享樂，追聲逐色。皇帝在宮掖設市肆，讓宮女當壚賣酒，自己化裝成叫花子樂顛顛地行乞。宮裡的遊戲玩厭了，就開始微服出遊，縱情於妓館酒肆之間。
蔡京、王黼、朱勔、李彥、童貫和梁師成，時稱「六賊」，他們與殫於政事、耽於遊樂的宋徽宗相輔相成，把持朝政，將大宋王朝領入了深淵。
宋徽宗在位27年，被認為是北宋政治史上最污濁黑暗的年代，王夫之在《宋論》里評述：「君不似人之君，相不似君之相，垂老之童心，冶遊之浪子，擁離散之人心以當大變，無一而非必亡之勢。」其結果身死異族他鄉、斷送大好江山，也就不是什麼意外的事情了。
北宋大廈傾覆，固然有金國、遼國等外敵入侵的因素，但是宋徽宗的內政早已腐朽，黨爭不斷，權臣傾軋，造成北宋後期的政治混亂，也是重要的內因。一國之君的生活方式，確實直接影響了一個國家的黎民百姓和他所治下的時代。
讀宋史，特別是讀到「靖康之變」這場民族的災難、禍亂和恥辱時，宋徽宗、宋欽宗兩代皇帝與皇親國戚、大臣以及各色民眾十餘萬人，被金軍押解驅使北上，一路受盡了折磨與凌辱，心中的血都凝固了，憤懣欲炸……
「怎樣在污垢中找到潔白，這是文學家的責任。怎樣在潔白中找到污垢，這是歷史學家的責任。」熊召政清醒地意識到文學家的責任。
從父子皇帝到臣子的荒淫無度、不斷求和、動不動就逃跑等種種軟骨頭的背後，在一路逃竄的狼狽隊伍中，我們也可以發現一些有著硬骨頭氣質的身影在逆行，從絕望背氣之中找到一點光亮。比如，危難之中極力主戰抗金的宰相李鋼，帶著棺木請願的太學生陳東。
宋徽宗得到皇位很輕鬆，只是向太后的一言九鼎，43歲時又主動放棄皇位。宣和七年（1125）十月，金太宗下詔伐宋，兵分兩路南侵，圍攻開封。十二月，43歲的宋徽宗大亂方寸，撂下爛攤子給長子趙桓，準備南逃。趙桓倉促繼位，改為靖康元年（1126），下詔親征，以信任兵部侍郎李綱為東京留守，但是那些貪生怕死的宰相們建議欽宗出逃襄鄧，暫時避敵。
情急之中李綱表示願意以死報國，欽宗便任命他為尚書右丞，位居執政。李綱臨危受命，僅用了三四天就鞏固了東京防務，金軍進攻時死傷累累，便求議和，欽宗與宰相都求之不得，只有李綱強烈反對，並加強部署守城。
但是欽宗一面撫慰李綱，一面派使者赴金營求和，在金國施加的壓力下，竟然還將正在守城一線謀劃防務李綱與同樣反對割地求和的名將种師道罷免了。
一介書生陳東逆行的身後，是千餘諸生（各級學校的生員）的隊伍。當聽聞欽宗罷免力主抗金的李綱與种師道，還遣使謝罪，交割三鎮，太學生陳東挺起了文弱的身軀，領著千餘諸生伏闕上書，聞訊聚集的軍民數萬人，要求罷黜李邦彥，復用李綱與种師道，反對割地乞和。
民眾詬罵和毆打李邦彥和其他主張求和的大臣，並將前來宣諭詔書的宦官殺死。當陳東背數十官兵圍住時，有人勸他逃生，他無畏地說：「我一走，你們就得受戮，我今天這頭已在地上了！」
欽宗懼怕大敵當前，內亂再起，只得重新讓李綱與种師道官復原職，並讓李綱出面安撫請願的學生。嗣後，朝廷想給陳東授以太學錄收買，再行罷免。陳東不買賬，先後五次上書拒絕，明示自己帶頭請願完全是為了社稷安危。
靖康二年（1127）五月，高宗趙構繼位後任命李綱為右相，但兩個多月後即罷相。43歲的陳東此時應召剛到應天府，還帶上了棺木，準備捨身成仁。陳東兩次上書，高宗大開殺戒，於八月二十五日將陳東與另外一位上書布衣士子歐陽澈一道斬首。
「一個國家沒有英雄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了產生英雄的土壤。如果國家無英雄之氣，亦無產生英雄的土壤，腐敗叢生，那麼註定娛樂至死。」熊召政在一篇文章中如此說。
北宋末期也有逆行的英雄群像，像李綱、种師道、陳東他們。還有開封府尹兼東京留守宗澤，部署東京防線粉碎金軍夾攻，直至憂憤成疾含恨而逝；大將韓世忠與夫人梁氏，以八千水師包圍十萬金軍相持四十餘日；大將岳飛大敗從陸上撤退的兀朮部隊，收復健康，等等。
但是，歷史的陰差陽錯選擇了「娛樂者」在北宋末年的舞台上唱主角，那些北宋的英雄們處處受弄權者掣肘、陷害，以一種悲壯謝幕。
（原文刊發於上海《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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