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壞人」，跟他的一條黃狗

01

依稀記得，那時我只有七八歲，我們一群小孩常常被村裡的大人告誡，不要去招惹李瘸子，因為他脾氣古怪，人又壞，隨時都可能會打人。但大人們越是這樣說，我們越是不聽，頑皮的天性，讓我們更想去靠近這個怪人。

李瘸子雖然是我們村裡的人，但他卻沒有住在村裡，而是住在村邊的一個破廟。他很少和人往來，偶爾進村，就是到小賣部買東西，買完就會一瘸一拐的離開。那時，他的身後總是跟著一條毛色枯燥的黃狗，看起來跟李瘸子一樣無精打采。

當時我並不知道他為什麼要住在破廟裡，就是覺得這個人很奇怪。我們一群小孩一看他進村就會跟在他後面，嘻嘻哈哈的喊李瘸子，李瘸子。但他總是不理我們，這時我們就會撿起路邊的小石子去扔他身後的那條黃狗。

每次到這個時候，他就會回頭露出凶神惡煞的眼神，然後邊罵邊撿起地上的石頭嚇唬我們，這時我們一群小孩就屁顛屁顛的跑開了。這樣的事情，佔據了我一部分的童年，所以到現在我對李瘸子還是印象深刻。

最讓我為之動容的，是有一次李瘸子的狗丟了，他整個人就像瘋了一樣，原本很少進村的他，整天整夜的在村裡徘徊。他不斷的到村裡尋找那隻狗，見人就問有沒有看到，臉上寫滿了焦慮和恐慌。

我們一群不懂事的孩子，又趁機去調戲了他一番，因為我們在街上見過那條狗。我們添油加醋的告訴他，那隻狗跑到街上去迷路回不來了，還被很多人追著打。當時我們一個個笑嘻嘻的，覺得這樣騙他特別開心。

讓我們沒想到的是，他的眼睛一下子紅了，竟然還掉下了眼淚。因為從沒見過大人哭，而且還是個我們認為很兇的人，當時我們一個個嚇的不敢說話。現在想起來，他當時的眼淚是多麼辛酸，那可是一條跟他相依為命，陪他度過無數孤獨日夜的狗啊！

02

慢慢長大之後，我才從大人的口中得知，原來李瘸子的命運是那麼悲涼。他的父親嗜賭如命，從小就不怎麼管他，而他母親也因為絕望，丟下了這個家。他從小就如同一個野孩子，沒人照顧，沒人疼愛。

他母親離開不久後，他父親也因為欠了很多賭債，逃到外地去了，再也沒有回來過。當時他還住在村裡，但是那本就破舊的老房子，在一個狂風暴雨的夜晚塌了。無處可去的他，只能住進了那座破廟。

父母離開沒有給他留下任何東西，只有一條小黃狗。他帶著那條小黃狗，在破廟裡艱難的生存，當時他只有十三歲。起初村裡的人會給他一些吃的，和舊衣被，但慢慢的給的也少了，他只能靠撿些破爛去賣，以此來維持生活。

他並不是天生就腿瘸，而是因為一次村附件的河裡發大水，他的那隻小黃狗不知怎麼就跑到了河裡被大水沖走了。他一急之下就跳進了那滔滔大水中，想把小黃狗救上來。可一下水他就失控了，被河水帶著起起伏伏，轉瞬間就不見了蹤影。

當時村裡好多人沿著河邊去找，最後在下游的一座橋邊發現了他。因為被河水衝到石頭上，撞斷了腿，最後又沒有得到好的醫治，才落下了這半瘸的腿。慶幸的是，他的那隻小黃狗也沒有被淹死，當天就自己跑了回來。

當時村裡很多人都說他傻，腦子不正常，為了一條狗連命都不要了。但是誰又能體會，對他來說，那除了是一條狗，更是他相依為命的親人，是他心靈賴以寄託的全部。

自從他那次來村裡尋狗，被我們一群小孩逗哭後，那條黃狗也徹底的丟失了。當時他每天都會去街上找那條狗，找累了就蹲在路邊，還不時的東張西望，盼著那條黃狗來找他。

03

時隔多年，曾經那群孩子都長大了，而李瘸子也老了。一次回家的時候，我在街上偶然看見了他。當年那個讓我們覺得目露凶光的「壞人」，頭上有了些許白髮，變的蒼老了很多。他的眼神里沒了往日的犀利，而是多了幾分祥和。

我看見他的時候，他正蹲在路邊東張西望，就像當年的樣子。這讓我的思緒回到了許多年前，我忍不住呆在那裡看著他。沒過多久，他卻起身準備離開，我有些驚訝的發現，他的背已經變的如此彎曲。

我慢慢的走到他身邊，遞過去一支煙，他愣了一下，顯然已經認不出我是誰了。我只能解釋說自己是石岩村的，是XX家的孩子。這時他才恍然大悟，笑呵呵的說，都長這麼大了呢。

當時我的內心有些好奇，想問他難道還在這裡找那條黃狗嗎？但最終還是忍住了，我怕他會像當年那樣，突然眼睛變紅，突然掉下眼淚。和他閑聊了一會之後，我回到家裡，忍不住打聽了一下，才知道他現在住到了敬老院，生活還算無憂。

這是一個平凡人的平凡故事，但卻常常撩撥我的心弦，或許因為我也是這故事裡的一部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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