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歲澳大利亞科學家在瑞士安樂死,去世前他這樣說
5月10日,104歲的澳大利亞科學家大衛·古德爾完成心愿。
他在瑞士巴塞爾市一家診所,聽著《歡樂頌》安然離世。
就在一個多星期前,5月2日,澳大利亞珀斯國際機場。
他坐在輪椅上,和身邊的家人朋友一一告別。
此情此景,多數會被誤認為是日常旅行告別。
但其實,這是一場飛往瑞士的「死亡之旅」,只有起航,沒有歸期。
5月10日,他在瑞士接受了自願安樂死。
他出生時 第一次世界大戰還沒開打
古德爾是澳大利亞珀斯埃迪斯科文大學的一名生態學家。
1914年4月,他出生在英國倫敦。這個日子比第一次世界大戰還早幾個月。
後來,古德爾和家人一起移居澳大利亞。
古德爾獲得過3個博士學位,年輕時曾在墨爾本大學任教,之後又在美國加利福尼亞州和猶他州的大學,擔任沙漠生態學領域的教授。
1979年退休後,他編纂《世界生態系統》叢書。這套書共30冊,作者超過500人。長達70年的研究生涯中,他共發表100多篇學術論文。他獲得過澳大利亞勳章。
年齡從未讓他停下科學探索的腳步。退休後,古德爾還經常坐著小船去觀察海豹,或是在荒無人煙的小島上探索野生生物。
2015年,101歲的古德爾獨自乘坐火車,從澳大利亞北邊的達爾文市,一路來到南邊的阿德萊德。
2016年,他在女兒的陪伴下,坐船去一個海島,考察生態環境。
古德爾和女兒一起到荒島尋找野生動物
與此同時,他還擔任大學的榮譽研究員。負責審閱學術論文、監督和輔導博士研究生。為此,他每天換兩輛公交車、一趟火車去學校。光通勤時間,就要一個半小時。這是一份沒有報酬的工作,但古德爾樂在其中。
因為從不遲到,不早退,且風雨無阻,他還上過澳大利亞媒體的頭條。
「這不是缺少尊嚴,而是根本沒有尊嚴!」
雖然古德爾的敬業精神令人讚歎,但他每天上班路途遙遠,所以學校方面也對他的安全和健康狀況表示擔憂。
校方經過長時間的慎重考慮,要求古德爾在2016年8月之後,不要再到學校上班。他可以在家辦公,並且只允許他在有人陪同的情況下,到學校參加會議。
學校是一番好意,但古德爾認為,這是婉轉地告訴自己在家歇著。
「我喜歡在校園裡工作,我本來還希望我自己能夠為他人樹一個先例,讓大家知道,即便是像我這樣的年紀,也能夠堅持工作,為社會發光發熱。」
這件事被報道後,很多澳大利亞網友為古德爾點贊,甚至還有歐洲的科學家打來電話,支持他繼續在學校工作。
最終,校方在距離古德爾家較近的小區,為他安排了一間辦公室。
隨著年齡的增加,古德爾不得不承認,他的身體機能也在一點一點地退化。
古德爾正在工作
他喜歡打網球,90歲之前,他還經常去打網球,但現在身體狀況早就不允許了。
他熱愛喜劇表演,以前曾是珀斯一個業餘劇團的演員,但後來因為視力下降,無法再開車參加晚上的排練,所以這個愛好也被迫放棄了……
大多數朋友都已經離世,他不能再找朋友喝茶聊天。他唯一的精神支柱,就是每天到學校從事他熱愛的工作。可是,視力的下降導致他現在無法從事大部分的學術工作,因為他看不清郵件。
幾個月前,獨居的古德爾在家中摔倒,無法動彈。他在地上拚命呼救,但沒有人聽到。就這樣在地上躺了兩天,古德爾才被清潔工發現,送去醫院治療。
醫生禁止他再乘坐公共交通,甚至禁止他獨自一人過馬路。
這樣的約束讓古德爾覺得很不自在。
「這不是缺少尊嚴,而是根本沒有尊嚴!」
「我想死」
杯子里的香檳泛著氣泡、芝士蛋糕上燃燒著蠟燭,今年四月初,古德爾在家人、朋友的陪伴下迎來了他的104歲生日。但這個生日,古德爾過得並不開心。他覺得自己活得太久了,已經準備好離開這個世界。
如果生日願望真的能實現的話,古德爾說,他的願望就是:「我想死。」
「當一個人過了中年之後,社會曾經給予他的東西,他已經還清了。
餘下的生命,他有權自由選擇怎麼過。如果他選擇自殺,那麼其他人也不應該干涉。」
對於死亡,古德爾教授說,他既不恐懼,也不難過。
「死亡並不殘忍,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活了幾十年之後死去,這沒有什麼好難過的。」
「真正難過的是你想死死不了。」
古德爾的女兒凱倫是一名臨床心理醫生。她說:「雖然我不希望父親離開,但我理解他的感受,他現在對於自己的生活、自己的身體、自己的視力沒有任何掌控能力,這對他來說是一件喪失尊嚴的事。」
「無論發生什麼,無論他做出什麼選擇,我們都尊重他。」
在澳大利亞 他沒資格安樂死
數據顯示,古德爾所在西澳大利亞州,平均每半個月就有至少一名疾病晚期或疾病不斷惡化的患者自殺,其中超過一半是60歲以上的老人,大多數是男性。
這其實是整個澳大利亞的縮影。此前,古德爾曾三次試圖自殺。
20多年前,古德爾就加入了支持安樂死合法化的國際組織「退出國際」。當時,他失去駕駛汽車資格,開始考慮接受安樂死;2008年,生活開始無法自理、需要他人照顧,則是他人生一個重要轉折點。
去年,維多利亞州通過了安樂死法案。法案定於2019年6月正式生效。屆時維多利亞州將成為澳大利亞首個安樂死合法的州。不過,就算來到維州,古德爾也沒有資格申請安樂死。因為他身體還算健康,沒有不治之症,不符合申請條件。
「這真是個漫長的過程」
古德爾籌劃瑞士之旅,「退出國際」幫了很大忙。
今年4月22日,這個組織在網上發起了眾籌,希望籌集到1.5萬美元。比起籌集款項,古德爾與「退出國際」更希望引起社會關注。古德爾覺得,澳大利亞在安樂死方面,落後瑞士太多。最終,他籌到2萬美元。
瑞士1941年起立法允許「協助自殺」,前提條件是自殺行為由病人完成,以及「協助者不從病人的死亡中獲取私利」。
到瑞士之前,古德爾在法國短暫停留。當時,很多親友都從世界各地飛到法國,見了他最後一面。古德爾說,如果不是這次安樂死,也許這輩子都沒有機會和大家歡聚一堂。
面對大量必要的文書流程,古德爾有點不耐煩,「嘿,我們到底在等什麼?」
5月9日,他在記者會上說,對於安樂死這個決定,「我一點也不後悔」。
古德爾實施安樂死的地點:瑞士巴塞爾
「一個人到了我這個年紀,真的希望能夠自由地決定什麼時候死去……我不想再繼續活著了,我很開心明天就能夠結束我的生命。」古德爾說。
5月10日中午,吃完最愛的魚薯條和乳酪蛋糕,聽著最愛的《歡樂頌》,古德爾按下了注射戊巴比妥(這是一種麻醉劑,用量足夠的情況下可以致死,是瑞士安樂死機構使用的主要藥物)的按鈕。
古德爾被實施安樂死的器具
「這真是個漫長的過程。」這是他留在世上的最後一句話。
死亡不是現代醫學的失敗
過度抗拒死亡才是
最近,浙江大學醫學院附屬第一醫院副院長、康復醫學中心主任、醫學博士陳作兵向都市快報推薦了自己寫的一篇文章《死亡不是現代醫學的失敗,過度抗拒死亡才是》,表達他對現代醫學的反思,以下是文章全文——
正是現代醫學的狂妄,讓我們忘記了自然死亡,覺得任何死亡都應該是「因病救治無效」,都理所當然應該帶著氣管插管,吸著氧氣,死在在重症監護室床上,讓我們忘記了一種叫「有生必有死,早終非命促」、或者「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的生死觀了。
不久前,在急診室碰到這麼一個病例,引起了我再次對現代醫學的反思。
一個95歲的老太太,胃部腫瘤晚期,消瘦,胸腹水,腫瘤惡液質的表現。由於並發肺部感染,高熱,氣促,氧分壓過低而前來急診。值班醫生告知家屬老太太的病情,明確指出預後不加。老太太的幾個子女聚到急診搶救室的走廊商量後,明確表示,一定要全力搶救,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盡百分之百的努力。
值班醫生馬上吸氧,使用抗菌譜最廣的抗生素,考慮到黴菌感染可能性,又使用高檔抗真菌藥物,祛痰,補液,抗心力衰竭,一系列治療措施多管齊下。老人氣促沒有明顯改變,出現了室顫,甚至停搏。馬上除顫,心臟按壓,氣管插管。終於恢復了心跳,送到重症監護室進一步治療。
這一幕幾乎每天都在急症室反覆發生著,對我這個有十多年急診一線的醫生來說,是太熟悉太平常的一件事情。我沒有去進一步關注老太太病情的進展,但不外乎兩種結局:或者在監護室拖延幾天或者幾周後,花費了大量醫療資源後仍然救治無效死亡了。
或者這次被「現代醫學」成功救回,幾周或者一兩個月後,95歲高齡老太太又被推送到急診搶救室,重複著前面搶救的一幕。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最終有一次,這個老太太會在重症監護室里因為「救治無效」而宣告死亡。
不管那種結局,如果以死亡作為評判我們現代醫學的標準,那我們的醫學始終是失敗的,沒有一個人可以依靠現代醫學而長生不老。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生老病死,就如春夏秋冬,四季交替,是自然的客觀規律,誰如果違背這個規律,也必將受到自然的懲罰。「死亡是上帝給人類最好的禮物」,只有在死亡面前,每個人都是平等的,秦始皇沒有逃過,喬布斯也沒有。在我印象中,能逃過死亡的,只有在生死簿中勾銷的孫悟空,呵呵。
救死扶傷一直是我們現代醫學的一個目標和宗旨。現在應該到了反思現代醫學的時候了。笛卡爾說過,我思故我在。人的全部尊嚴在於思想。現代的西醫,如果缺乏文化和人文精神,只能越走越遠。各種人工智慧,各種臟器的替代機器,甚至剛剛引起爭論的「換頭術」,現代的西醫是否已經過分的注重於技術,而忘記了我們醫學的初衷呢?「我們走的太快,是該停下來等等自己的靈魂了」,我們不能走得太快太急,而忘記了出發的目的,「不忘初心,方得始終」大約也是這個意思吧。
辛虧國家的高層也注意到這個問題。在去年召開的國家衛生健康大會上,對以往的醫學模式進行了反思,醫學的模式必須以「健康」為中心,而不是以往的以「疾病」為中心。要敬畏自然,十九大報告里,提出人類必須「尊重自然、順應自然,」而沒有用我們熟知的「改造」一詞,這對我們現代醫學是一劑清醒劑,是一個方向標。
醫學和一般自然科學的最大區別我們面對是人,是活生生的、有思維的人,所以醫學有不可預測性和不可重複性,醫學的每一次治療,後果均很難預測,在某人身上可能是手到病除,在某人身上可能是雪上加霜。每個機體的特殊性,也意味著醫學無法重複驗證。這也是現代醫學的魅力所在。
《新英格蘭醫學雜誌》(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近日發表的一篇文章講述了一個病例。邁阿密大學醫院的急診室醫生接收了一名失去知覺的男病人,但是發現他胸前有個「拒絕急救」(Do Not Resuscitate,也被叫做「尊嚴死」),這讓醫生們面臨著倫理困境。名70歲糖尿病患者血液酒精濃度較高,有肺部疾病史。醫生在開始搶救他的時候,發現了這個紋身。
邁阿密大學四名醫生在案例研究中寫道:「我們最初決定不去管紋身,堅持『面對不確定性的時候不能選擇不可逆轉的做法』這個原則。」所以他們開始使用抗生素,進行靜脈輸液。醫生們寫道:「這個決定讓我們感到矛盾,因為病人已經非常努力地提出當這種情況發生時的要求了。 所以我們也要進行倫理上的諮詢。」倫理諮詢師表示,紋身可能代表了患者的願望,應該受到尊重。倫理諮詢師告訴醫生們,「對於支持以患者為中心的護理,以及尊重患者的最佳利益來說,法律有時不夠靈活。」還好,官員們最後從佛羅里達州衛生部門找到了該患者正式的「拒絕急救」要求書。所以醫生們停止了對他的搶救,患者當夜死亡。醫生們說:「找到他的書面要求書之後,我們都鬆了一口氣,因為一個人的這種紋身未必能反映他的當前願望。」
感謝現代醫學,把人類的人均壽命延遲了幾乎整整一倍,讓我們能有更充裕的時間來享受自然賜給我們的一切東西,包括陽光、鮮花、還有親情。但也正是現代醫學,使我們人類變得越來越狂妄,忘記了任何生物都有凋亡的客觀規律,忘記了任何生物壽命都有一個極限。
2016年10月,揚·維吉小組在《自然》上根據蛋白、核酸等特效預測,人類壽命的上限是115歲。也正是現代醫學的狂妄,讓我們忘記了自然死亡,覺得任何死亡都應該是「因病救治無效」,都理所當然應該帶著氣管插管,吸著氧氣,死在在重症監護室床上,讓我們忘記了一種叫「有生必有死,早終非命促」、或者「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的生死觀了。
我一直認為:死亡不是現代醫學的失敗,過分抗拒死亡才是。
編輯:肖旭
記者 金弘彬
※杭州一居民樓6小時兩次火警,同一地方起火!都因為它……
※在龍翔橋被遺棄的女童回家了!單親媽媽曾想過自殺
TAG:都市快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