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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維良:青青姨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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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姨媽菜

熊維良

每年春天,我都想到要煮姨媽菜吃。在明亮而柔柔的春光里,放一把姨媽菜在清水中,慢慢的,春天的綠色就溶化在湯里。在濃濃的春色里,任憑姨媽菜的清香浸潤肺腑,熨平心裡的折皺。

「姨媽菜、姨媽菜,姨爹采來姨媽賣。」這是黔北高原上很多人的童年記憶。但是,那菜為什麼叫姨媽菜,是否與姨媽有一段故事,我真不知道。但在我的記憶中,她實實在在的鐫刻了一段關於母親的記憶。

那個艱苦的歲月里,艱苦到就連春天都難得有一絲美好的感覺了。當嚴冬在僅有的那點節日歡悅中悄悄過去,春風雖然讓大地慢慢的變綠,但是,為數不多的糧食已所剩無幾了。家人和鄉親們都無心去關注春天的美景,都忙碌著春播的事務,或擔憂著春荒的來臨。

母親是把勞動的好手,她高大的身影和默默勞作的神情是我刻骨的記憶。但是,當春日來臨,她即使忙於春耕春播,那疲憊的面容更顯得愁眉不展。我惴惴的對她說:「我們也去打姨媽菜好嗎?」她平靜的望著我,淡淡的說:「等你不上學的天我們去吧。」

暮春周末的早晨,我望著遠處高山上飄渺的白雲,想到那山上一定是颼颼涼風襲人的,就有些後悔說要去打姨媽菜了。母親沒有察覺我的悔意,便準備好背篼和其他工具,我們就向大山走去。

當我們走到半山腰,白雲就在我們的身邊晃悠了。腳下的路,泥淋難行,沒走多遠,那雙前有孔後有洞的膠鞋上已經粘了一大團黃泥,不但沉重得邁不動腿,還會不斷打滑。所以,走著走著,就得找石頭的楞邊把那些黃泥刮掉。風吹著雲霧,搖著草樹,也透過我薄薄的衣服,好的是沒下雨,否則,那姨媽菜是打不到的了。

好不容易來到大山上,眼前是剛被山火燒過的幾個山頭,遠遠望去,黑褐色的山體上不時有白霧飄過,看不到一絲綠色,哪有姨媽菜呀?母親看出了我的疑慮,對我說:「走近,就能看到姨媽菜了。」我後來讀到「草色遙看近卻無」的詩句,才知道大自然的面貌是不一樣的,有些須近瞧,有些則要遠觀。

走進那片過火的山坡,腳踩著厚厚的野草灰,直聽到吱吱作響。那時的故鄉,人們在冬天裡就都會去山上砍樹割草來燒灰,以備春天所用的肥料。我總會遠遠的看到一柱柱白煙升起。如有不慎,便會引起山火。甚至到了早春,人們為了燒毀地角土坎的野草雜刺,也會引得滿坡野火。更有故意放火燒山,等暮春季節好打姨媽菜的。那時,故鄉的大山,常在無序中燃燒著、陣痛著。正是這種燃燒,使雜草叢生的大山有了一種新的秩序;也正是這種燃燒,為貧瘠的大山鋪上了一層弱弱的養份。

母親遞給我一支嫩嫩的棕葉,叫我把採到的姨媽菜捆綁成小把,放在背篼里。我和母親並排走在遍地草灰的山坡,雖然沒有剛才難纏的稀泥,腳下輕鬆了許多,但未燒盡的樹枝卻總是在身上勒過,手上、衣服上,甚至臉上都是一道道黑印。就在我的抱怨剛要冒出喉嚨的時候,前方出現了星星點點的綠。那綠,在黑褐色的山坡上格外顯眼。後來很久,我才明白一個道理:再大的山火,也都是一晃即過的,都不能燒死埋於泥土中的草根,哪怕就是弱小的種子,待山火過後,幾場春雨,它們便會發出新芽來。

這裡的姨媽菜,都是嫩嫩的,可愛極了。它們沒有長長的葉鞘,都是匍匐在地上的。葉子成倒傘形向上,努力的生長著。綠里透黃的葉子,成羽狀分裂開去,葉尖掛著亮晶晶的水珠。我小心的聚攏那些嬌嫩的葉子,用拇指和食指掐住姨媽菜的根部,輕輕用力一旋,就得到了一棵。一棵、兩棵、三棵......一會就採到了一把,用棕葉捆綁了放在背篼里,一把、兩把、三把......一會,背篼里已經有不少姨媽菜了。雖然,勞動是單調的,是辛苦的,但望著背篼里青青的姨媽菜,心裡不禁有了些許的快樂,還有了采更多姨媽菜的慾望。其實,勞動的快樂不在勞動本身,是在享受勞動成果的時候,而勞動的成果也是在勞動過程中就會有了的。

腳步往山上延伸,白霧越來越濃,姨媽菜也越來越多了,有時遇到一片,恰像是有人種植的,感覺是闖進了人家的菜園。密密匝匝的嫩葉呈現在眼前,好像自己的眼睛都要被姨媽菜的嫩綠惹出水來了。伸直微微酸痛的腰,用衣袖擦拭眼眶的露水和汗水,仔細一看,那些姨媽菜的莖也壯了,葉也厚了,比先前的還可愛、更誘人。又是一輪採摘,艱辛的勞動變成收穫的喜悅,春天的野趣被捆紮成了生活的希望。於是,春荒的恐懼好像被這大山的春風吹散了。望著滿背篼嫩綠欲滴的姨媽菜,我已經想像出那野菜伴著少量米粒煮成的稀飯進入口腔,柔柔的滑過喉嚨,裝在胃裡後那縷縷清香、甜潤瀰漫全身的感覺了。

我正在出神,聽母親喚我,說是要下坡回家了。我急忙背起那背綠油油的收穫,朝母親的方向走去。來到母親身邊,見她的大背篼里裝的比我的野菜多,而且有其他顏色,我不解的問:「還有些是什麼呀?都能吃嗎?」母親笑笑說:「還有蕨菜、釣魚桿,都是能吃的呀。」我一臉疑惑的問母親:「釣魚桿能吃?在哪裡?」母親拿出一把綠茵茵的野菜對我說:「這就是釣魚桿,是我們叫它的名字,它應該還有個學名。就像姨媽菜,它其實叫前胡。這些野草除了能充饑,還都是葯呢。」母親很平凡,卻又像平凡的大山那樣豐富。

回家的路上,一背嫩生生的姨媽菜在背上,彷彿是滿滿的生活保障,雖然不能說全靠姨媽菜解決春荒的危機,但心裡總還是踏實了許多。雲霧還在山上繚繞,山風吹在熱烘烘的身上,沒有涼颼颼的感覺,反而覺得舒爽通透了全身。

幾十年過去了,歲月把苦難沉澱在生命的底部,時時泛起的總是那些溫馨和快樂。就是艱苦的勞作和飢腸轆轆的等待,也會被生命的土壤和陽光滋養成油油的綠色和燦爛的金黃。

現在,姨媽菜已經走進的菜園或蔬菜大棚,沒有了原來那種碧玉般的顏色和帶著藥味的清香,但我還是喜歡春光在湯碗中閃爍的那種視覺,還是時常想起從前那碗翡翠綠的姨媽菜稀。

熊維良,民革黨員。中學語文高級教師,遵義市作家協會會員,遵義市匯川區作協副主席,遵義市匯川區詩詞楹聯學會副會長,遵義市音樂文學學會副會長,貴州省寫作學會理事。《匯川詩聯》雜誌執行主編,《遵義音樂文學》報主編。在《中國教育報》《貴州教育報》《語文報》《中學語文》《遵義日報》《遵義晚報》《音樂時空》《中國詩鄉》等報刊雜誌以及《當代作家》《鄉土作家》《海龍屯文藝》等微信公眾平台發表小說、散文、詩歌、歌詞、報告文學、專業論文一百多篇(首),出版個人散文集《非鴻亦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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