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得失有延續，聽這一場羅大佑就像人生

羅大佑。本文圖片均來自@梅賽德斯-賓士文化中心。

5月11日在上海的羅大佑演唱會，編曲太豐隆了。羅大佑的能量那麼充沛，我以為他大可不必用這麼層層疊加的器樂製造聲浪的高潮。

新不如舊的心態一定也有，但編曲改動大的幾首作品：《追夢人》《戀曲1980》，經常錯覺轟隆的器樂走向和羅大佑的聲線竟是貌合神離的。他那麼沉鬱堅定的聲音，一時也抵不住器樂的車轍碾過。

《搞搞真意思》北京-香港那張碟里，用管樂勾勒的《戀曲1980》更合原作「你不屬於我/我也不用等你」的洒脫舒朗。反覆使用動機鋪就歌曲，醒神靈動而不散的配樂，更能凸顯「羅大佑」。

那張碟聽了太多遍，或許是先入為主，兩廂對比更喜歡那一輪的現場，原因不止因為編曲。

是更個人的，因為個人的生命狀態和羅大佑生命狀態的不同，雖能理解他的現在，卻難免悵然的心理。

漂泊大半生，終於安定下來成家育女的羅大佑，在目前的生命階段更想傳達一個和美家庭所能攜帶的巨大暖意。選曲上遵循一個人幼年著家，年少離家，年老歸家的邏輯。

在這個邏輯下，儘管仍有憤慨、悲愴、荒謬、錯位、孤獨之歌夾雜其中，大的基調卻如他在《將進酒》中所唱：「莫再提起那人世間的是非，今宵有酒今宵醉。」

「台下的一張張臉，每一張背後都是一生的故事。」描摹個人與群體、群體與世界、世界與時間的抗爭大半生後，時間為羅大佑蒙上一層朦朧的濾鏡。「一生」和「一生」們重合在一起，只留下溫暖的喟嘆和真心話。

數次熱淚盈眶，最感動的不是老歌，而是去年新專輯裡的《同學會》。有什麼比請一群青春正好的大學生們來合唱伴舞更適合這首歌的呢？

光是那一張張稚氣未褪的臉就引人遐思：他們還要過多久，才能聽懂和他們一起唱歌，為他們伴奏的羅大佑的歌？到時是否能有幸像他現在這樣豁達，覺得人生很值得走下去？

演唱會的名字叫「當年離家的年輕人」，唱至後程羅大佑說：「如果要對當年離家的年輕人說一句話，那就是keep going，一直走下去。」

「就業 婚生 抗爭/哦 怎麼避免/彷佛走了一個世紀/浮浮沉沉的恩怨」（《同學會》）。仍在人海里沉浮抗爭的人，聽到羅大佑笑著問台下：「怎麼樣，有沒有覺得自己年輕一點？」不同生命境遇里的人會有不同感觸。

他一直在上下求索，作品裡所表達的也絕不只有最為人知的孤憤和痴絕。現在再聽他唱《未來的主人翁》，對早已成為現實的「被科學遊戲污染的天空」和「被發明變成的電腦兒童」覺得淳樸得可愛，但他當年「每一個來到世界的生命在期待/因為我們改變的世界將是他們的未來」的美好願景，至今仍覺撼人。

無論作何努力，世界都不會停止變化；無論當下如何，今日之歌一定會變成明天的古老歌謠。想到這一層，漸覺可以理解黑衣墨鏡左右艱難的羅大佑，如何變成了圓框鏡笑盈盈，一台演唱會請來兩支青少年合唱團的羅大佑。

隨著年老，他人格里溫厚的一部分漸漸放大。彈鋼琴為合唱團配樂，設置卡拉OK環節，心裡的黑洞隨著女兒的降生和歸鄉縮至外人不見，一切都又順理成章又像一個奇蹟。

聽這一場羅大佑就像人生，有得有失亦有延續。想聽的《海上花》《滾滾紅塵》《赤子》《東風》《小妹》《天雨》《啊！停不住的愛人》......沒有聽到，但是又看到他標誌性的手指戳天，兩條手臂作燕尾狀在舞台上轉圈。投入唱歌的時候詞會忘掉，但還能唱出對的音韻都在調上。每「哈」一聲，周圍人都在笑這位老友的獨特語氣詞。

他仍然很記得強調時間，此時此刻的日期和時刻，精確到「7點03分」。採訪他的時候說自己「始終沒有搞清楚時間」的羅大佑，一直懷抱要把重要時刻都過到刻骨的願景。

既然這場演唱會的主題是「家」，再講一個忘不掉的細節。「家是眼淚歸去的地方。」唱畢《家Ⅰ》，他雙掌合十，似朝天遙拜過世的家人。一場演唱會像一個輪迴，最後回到《鹿港小鎮》，唱著《愛的箴言》，再來一遍的話也還是要重走這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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