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獸，別走——我不能留在沒有你的世界

作者：Yuki小柒 半個書生

編輯：明天

用不了多久，這個星球上活著的最大陸地「巨獸」，可能只有人類飼養的肉牛了。

——費麗薩·史密斯

（美國新墨西哥大學生物學家）

遠古殺戮——擲向北美巨獸的第一支矛槍

兩萬年前，一個寧靜的午後，一群美洲乳齒象正在廣袤的北美洲叢林深處漫步覓食。其中一頭青年乳齒象發現附近一處繁茂的草地，走過去開始專註享用起來。它並沒有察覺到，身邊象群已經漸漸走遠。

離群覓食的乳齒象（圖片來源：Wikipedia）

忽然，不遠處的草叢中傳來一陣窸窣之聲，乳齒象好奇地抬頭張望，可還沒等發現聲音的來源，就感到身上一陣猛烈的劇痛——一支綁著銳利石片、會飛的「樹棍」刺入了它的左肋，它發出一聲痛苦的悲鳴，並試圖逃回象群，但更多的「樹棍」向它飛來，刺入它的身體、四肢、還有一支正中頭顱——

伴著巨大的悶響，它龐大的身軀重重摔倒在地，再也無法站起。一雙還在努力睜開的明亮眼眸中，照映出一個個從未見過的，身披獸皮、手持尖矛雙腿站立的生物，歡呼跳躍著簇擁而來，迫不及待準備享受接下來持續幾周的盛宴……

兇手現身——「吃貨」祖先登頂大陸食物鏈

帶來這場殺戮的，正是我們的老祖先——智人。

在大約2萬年前的更新世晚期，原本處在食物鏈中層的智人，發明出一種可以從遠距離對當時最大陸生哺乳動物造成致命傷害的武器——矛槍。

智人製造的各種矛槍頭（圖片來源：Wikipedia）

殺戮證據——北美洲的一次考古過程中，科學家發現了嵌著矛槍頭的乳齒象骨骼化石（圖片來源：nature）

正是這種致命武器，帶走那頭乳齒象的生命，也帶著人類從食不果腹的時代飛向陸地食物鏈頂端。死去的乳齒象不會知道，它的族群以及和它同時期的大型陸生動物們即將面臨怎樣的厄運。

在農業尚未興起的舊石器時代，掌握獵殺大型動物的技能，可謂加速智人進化的「催化劑」。猛獁、乳齒象、地獺等「肉山」成為智人獵殺的首要目標——畢竟放倒一頭就可以供給當時一個部落大約2~3周的食物以及大量的皮毛副產品，讓他們有了更多的時間用來發展文明和「思考人生」。

手持尖矛的智人順利征服了當時地球上所有的大型陸生動物（圖片來源：Dane Pavitt Videos）

與小型動物相比，這些大個子們普遍繁殖周期長、胎次少、生長緩慢， 種群數量銳減後無法迅速恢復。當時的人類（現在很多人類一樣）不知「可持續發展」為何物，不停歇的殺殺殺和吃吃吃，完全沒有給這些動物以喘息和恢復的機會。

一種大動物吃完了怎麼辦？沒事兒，世界大著呢！總有其他「肉山」等著人類去品嘗。

於是，手持利器的智人開啟了「逛——吃——逛——吃」的遊獵遷移史，一個地方不夠吃了，就換另一個地方接著吃。

人類遷移（逛吃）路線圖（圖片來源：Knowgene）

正如這群剛從白令海峽進入美洲獵殺乳齒象的克拉維斯人，他們僅花了1000年時間，就從北到南吃遍了整個美洲大陸。在這1000年里，那些在北美自由生活了上百萬年的大型哺乳動物滅絕了73%，原本物種豐富的南美大型哺乳動物則滅絕了80%[1]。

已經滅絕的美洲大型哺乳動物（圖片來源：keywordsuggest.org）

有人認為是氣候變化惹的禍——地球的冰川期導致許多動物無法適應而走向滅絕。但事實上，在250萬年前至1.1萬年前的更新世時期，美洲經歷了22次冰川進退，都沒有讓那裡的大型哺乳動物滅絕。但在最後一次冰川消退氣候變暖，當人類進入美洲之後，那些動物卻滅絕了[1]，這絕不僅僅只是巧合。

近期新墨西哥大學的研究者們的一項研究，又一次證實了人類的貪吃史給大型哺乳動物帶來的直接災難[2]。

他們分析了大型哺乳動物滅絕的時間地點與智人的遷徙史，發現近12萬年滅絕的大型哺乳動物與智人的遷徙具有驚人同步性。也就是說，從晚期智人走出非洲踏上遷徙之路的那一刻起，始終都是走到哪兒吃到哪兒，再加上裝備精良和團隊作戰，途經之地大型動物紛紛倒地成盒。

橫坐標數字對應動物從小到大的體型，可以看出，體型越大的動物，滅絕比例越高[2]

鐵證面前無從狡辯。我們的祖先不僅吃光了猛獁、吃盡了乳齒象、吃完了大地獺，還順便淘汰了尼安德特人等其他兄弟種族。

一將功成萬骨枯，智人的擴張史，成了大型陸地生物的滅絕史。

大毀滅——現代人類開啟的生物滅絕新紀元

古人類獵殺大型哺乳動物是為了維生，那麼現代人類的農業和畜牧業發展起來後，這些大個子們的日子會好過嗎？

事實上，並沒有。

很多大型哺乳動物雖然已不再是人類蛋白質的主要來源，但仍因被賦予了名貴藥材、裝飾品、奢華皮草等屬性，在偷獵者的瘋狂圍捕中死於非命。

二十世紀的一百年中，世界上數量最多的犀牛——黑犀，從85萬頭剩下不到3000頭[3]。也是在這一百年里，曾遍布亞洲各地的老虎失去了他們93%的疆域。截至2016年，全世界虎類的野外數量已銳減到3890隻[4]。

而且，陷入絕境的不僅是大型哺乳動物，連許多原本基數龐大的小型動物也因人類的貪婪而變成瀕危。

曾經鋪天蓋地的黃胸鵐（禾花雀）已被吃成了極危物種，就要步上百年前北美旅鴿的後塵[5]。

黃胸鵐雄性和雌性（圖片來源：中國動物學科普網）

饕餮食客口下，全世界的穿山甲正在每年以20萬隻的速度逐漸消失[6]。

正在消失的中華穿山甲（圖片來源：中國動物學科普網）

除了接近瘋狂的捕殺之外，現代人類活動間接造成的動物滅絕也愈演愈烈——對草原、森林、水源的破壞和掠奪，讓很多動物與我們從未謀面就永遠消失；引進和「放生」導致的物種入侵，讓本土物種紛紛陷入絕境[7-8]。

當代物種大滅絕已經達到了難以遏制的程度——近百年間，物種滅絕速度比自然速度快了成百上千倍，全世界每天有約75個物種滅絕，平均每小時有3個物種滅絕[9]。

或許，只有接受人類馴化的動物方能倖免滅絕之災。目前地球上有現存45億隻家養動物，超過更新世晚期時全球的哺乳動物數量總合。科學家推算，隨著人口增長和野生動物的消亡，不出300百年，地球上最大的哺乳動物可能就只剩下肉牛了[2]。

最後的救贖

大型哺乳動物在維持生物鏈和塑造生態系統等方面有重要作用，每一種在其生態系統中都扮演著獨一無二的角色。我們無法估量當這些重要環節斷裂時，整個生態是否將面臨崩潰。

在對現有瀕危動物加強保護的基礎上，人類還有機會挽回那些已經滅絕的大型動物嗎？

其實，也有不少科學家開始嘗試用現代科技手段來複活那些已經滅絕的大型生物。如美國加州聖地亞哥動物園以及德國柏林萊布尼茨動物園和野生動物研究所領導的團隊希望將冷凍的北白犀體細胞轉變成精子和卵子細胞，通過體外受精創造胚胎，來複活北白犀種群[10]。

全球最後一頭北白犀「蘇丹」生前照片（圖片來源：theguardian.com）

藉助不斷發展的科技，復活滅絕動物的夢想也許有天可以實現。然而體型越大意味著對領地和食物的需求就越高，在全球人類日益擴張和瘋狂掠奪自然資源的今天，但即便這些巨獸成功復活，想重現昔日繁盛也幾乎無望。

我們需要思考如何還原它們賴以生存的環境，而不是只能將圈養其淪為展品？又如何保證它們躲過那些永遠貪婪的槍彈，不會造成第二次滅絕？

毀滅總是輕而易舉，重生卻是難於登天。

作者名片

排版：曉嵐

[1] 傑拉德·戴蒙德, 王道還. 第三種猩猩:人類的身世與未來[J]. 2004.

[2] Felisa A. Smith et al. Body size downgrading of mammals over the late Quaternary. Science Research, April, 2018.

[3] Ent. 反盜獵，給犀牛角下毒：那些被逼無奈的保護措施. 果殼網. 2013-11-27

[4] https://en.wikipedia.org/wiki/Tiger

[5] Ent. 中國人只用13年，就把一種隨處可見的鳥兒吃到了滅絕邊緣. 果殼網. 2017-12-07

[6] fengfeixue0219. 特大走私案頻發：穿山甲緣何被殘害？. 果殼網. 2014-06-26

[7] Andy Coghlan. Much of nature is near collapse and that means society is too. newscientist. 2018-04-23

[8] 鍾蜀黍. 吃貨能擊退入侵物種？不要太天真了！. 果殼網. 2013-03-22

[9] 《2063+1——科技引發的世界大變》（未出版）

[10] 張薦轅. 拯救即將滅絕的北白犀？幹細胞值得一試. 中國科學報. 2016-05-20

科學人問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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