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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還是不堪回首

桂勇站在土坡上向下望,眼前已經鬱鬱蔥蔥長起一片綠樹。他靜默著凝望了許久,沒有離去。

十年前,這裡是北川羌族自治縣人民法院。2008年5月12日14時28分,桂勇才離開法院十多分鐘,到縣政府辦事;劉傑和吳永莉正在上班的路上;靳輝正站在法院大門口,他是唯一從法院大樓里活著出來的幹警。他們與死神擦肩而過,而他們的27名同事,永遠留在了這片土地上。

地震前,北川縣人民法院就在這顆樹的位置,地震中山體滑坡,把縣法院辦公大樓上部沖向百米以外,下部埋在幾十米的地下,辦公樓里工作的27名法官和工作人員不幸遇難。

北川法院是當時法院系統中受災最嚴重的。短短几十秒,他們失去了親人、摯友。如今廢墟中已開出花朵,蔭蔭成林,在緬懷故人的同時,也在期待新的生活。

「你去了」竟成永別

「老何,我去了。」

結果是他「去」了。時任北川法院副院長的桂勇沒想到與院長何延宗這一聲招呼,竟成永別。

5月12日下午2點多一點,桂勇帶著負責新法院辦公大樓建設工作的工程師準備離開法院到縣政府辦事,在樓道里遇到了何延宗。桂勇回憶,院長上午才開會回來,有人勸他多休息一會兒,但他沒有,而是直接投入了工作。

「中午才一起吃過午飯,我們就天人兩隔了。」講到這裡,桂勇停頓了。

到了縣政府,桂勇和工程師剛走到4層,就感到樓體開始劇烈搖晃,人都站不住。「樓梯間外牆突然出現了一個窟窿,我就躥了出去。」

「不知道怎麼躥出來的。」桂勇說,這個窟窿離地面有3米多高,出來以後沒受傷,還幫助工程師也逃了出來。

此後桂勇到愛人工作的學校找到了腳被砸傷的愛人,並幫助搶救學校的師生。「每隔幾分鐘就要轉移一批因流血過多而死亡的傷員。餘震不斷,我們還幫助組織群眾徒步撤離老縣城。」

「第二天早上6點半開始下雨,7點就比較大了。」講到這裡,這個個子不高但身材結實、眉毛濃郁、蓄著些鬍鬚的川北漢子突然哭了,臉上的皺紋更深了一些,他好久說不出話。

「到了法院,全是廢墟,一路上全是遺體。」「雨很大,山上滑坡,泥石流。」「法院和其他廢墟混在一起。」「很多遺體在廢墟上。」「心裏面很不好受。」

回憶是殘忍的,也是支離破碎的。

說著說著,汽車抵達了曾經的北川縣城,現在的北川地震遺址。曾經的銀行、林業局、教職工宿舍,現在都是一片廢墟。

北川原煙草專賣局遺址

「要學會遺忘,很多事我都不願再回憶。」桂勇走過一處倒塌的房屋,停住,說:「我的父母、弟弟一家,永遠留在了這裡。」

「當時找了一圈人,都沒有了,心裡很不好受。」這個綿陽市中級人民法院的員額法官,突然沒有了平日里雷厲風行的氣勢,眼神變得溫柔。那些每天朝夕相處的人,那些同事、朋友、親人,失於那一瞬間。桂勇說,前一晚夢到了小弟一家。

靠近地震遺址的出口,廢墟中開出一朵黃色的小花。

「酸甜苦辣麻都在這兒」

桂勇的愛人受傷後,是在北川法院法官吳永莉夫婦的幫助下才安全撤離並找到醫療救援的。

當天正好是吳永莉被派駐政府社會事務中心法治窗口滿一年的日子,她和接替工作的同事進行交接。

「一開始以為外面在挖地,把房子挖倒了。」地震發生時,家住4層的吳永莉正準備出門。突然摔倒時,她才意識到是發生大地震了。這時一層已經下陷,無法逃生,遇到兩個鄰居在驚慌求救,吳永莉告訴她們「別著急」。

這時正巧一個朋友從樓下經過,撿了幾根鐵管,讓吳永莉順著管子下來。吳永莉沒有猶豫,讓兩個鄰居先出去。一名較胖的鄰居爬不上窗檯,吳永莉就讓她踩在自己的背上。最後吳永莉雖然也順利逃生,卻摔傷了腳,還掉了一隻鞋。匆忙中在路上撿了一隻男人的鞋,一瘸一拐到了壩子上。

「當晚餘震1到2分鐘就有一次,生不如死的感覺。」吳永莉回憶,餘震時四面八方的山不斷往下垮。

被困一夜,終於撤離。「撤離的時候,踩在死人堆上,有頭、有手。沒有辦法,只有從他們身上踩過去。」吳永莉哽咽了,「已經十年了,一說起這些……」

採訪一度中斷。即使十年過去了,那些畫面仍然停留在吳永莉的記憶中,真切的、深刻的,無法抹去。

地震中毀損的檔案

更難過的,是失去親人。

從縣城出來後,吳永莉去了北川中學找在讀高二年級的侄女,卻聽到侄女已經遇難的消息。「找到她的時候,一隻胳膊已經沒了,頭上都是灰……」

除了侄女,吳永莉還在汶川地震中失去了時年38歲的弟弟。弟妹改嫁,留下了兩個未成年的孩子。兩個娃兒,一個13歲,一個3歲零4個月,是吳永莉把他們撫養長大。

說起地震後的變化,吳永莉坦言,自己更「不服輸」了。2016年司法體制改革,很多人勸已快到退休年齡的吳永莉不要參加入額考試了,可吳永莉有自己的主意。

一直從事行政審判工作,吳永莉真正熱愛審判事業,對北川法院也有很深的感情,捨不得這個「酸甜苦辣麻都在這兒」的地方。同時有了法官身份,可以多工作幾年。「想工作到60歲,供侄兒讀書。」

不服輸、不怕輸,吳永莉的眼神一直堅定明亮。

「從地震走出來的人更堅強」

地震發生後沒幾天,吳永莉和同事劉傑就到各個安置點、醫院找倖存的同事,同時也在綿陽中院負責聯絡工作。經過統計,北川法院有16名幹警倖存。

地震發生時,是愛人用身體護住了劉傑,劉傑只是輕微擦傷。

比起身體上,最難以承受的是內心的痛苦。每年的5月12日前後,劉傑都會失眠,「心裡很沉重、煩躁」,「常常沒有任何緣由地哭」。

「有個同事走了,不願意給兒子消戶口,也沒有告訴親戚朋友兒子不在了。他們認為他還活著。」災後回訪是劉傑的工作之一。劉傑能體會,有些遇難同事的家屬看到上門慰問的劉傑和同事,也會再痛一次。

劉傑說,當時很多同事帶病、帶傷工作,不曉得怎麼忍受得了那麼多苦。但是,王保山卻迎難而上。

劉傑走過北川老縣城,在紀念碑前駐足,停留許久。

2002年剛參加工作時,王保山就在北川法院任法警,此後去往其他單位。聽桂勇說法院很缺人,地震後一個月,王保山毅然回到了北川法院。「那時組織部門沒有印章,手續沒辦就回來了。」

吃住都很難保證,幾個人睡一個帳篷,雨水多的時候就在帳篷里打赤腳。恢複審判工作前,王保山和同事們負責幾千人的安置工作。恢複審判工作後,用王保山的話說,是「一個人干幾個部門的工作」。

「不後悔。」王保山說,當初的選擇「非常正確」,不負此生。從地震走出來的人更堅強、不怕挫折。

劉傑心臟不好,地震時,她還沒有辦理出院手續。有人說,她能活下來是個奇蹟。「地震好像把心臟震好了」。直到現在,地震在劉傑臉上留下的疤痕也沒有消去,有朋友笑稱:「你演殭屍都不用化妝了。」講到這裡,劉傑終於笑了。

「那個場面,不曉得咋子說」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這就是何延的故事。地震至今,2004年就到青川法院工作的何延曾數次想過要離開。因為這裡對他來說,是個傷心地。

「那天本來天空很晴朗。」何延說,「後來天突然灰暗,就像世界末日。」何延從法院跑出來後,聽說山珍市場災情非常嚴重,都沒想要回家看看,就直接跑去救災了。那時他肯定不會料到,「世界末日」真的來了。

「那個場面,不曉得咋子說。」回憶起山珍市場的災情,何延停住了。災情可以用「慘烈」二字形容。顧不得其他,何延立馬投入救災隊伍。

直到凌晨,突然寒氣刺骨,要穿厚衣服了,何延這才想到該回家看看。「我家在二樓,我覺得他們跑出來肯定沒問題,就一直沒回去。」

回到熟悉的地方,看到房子還在,鄰居們都在壩子上,找了半天,卻不見自己的妻兒。何延有點著急了,趕緊到附近找到了愛人的一個熟人,那人也說沒看到他們。

他們是逃生到樓梯處時被埋,遇難。

「想都沒想過家人會遇難。」何延的眼淚一直在眼睛裡打轉,沒有掉下來。

5月13日上午,一輛小型裝載機才把母子二人的遺體挖出來。一上午,何延就辦完了後事,馬上就趕到木魚鎮參與救災了。

「地震發生後沒有第一時間回家看看,自責么?」

「自責。」何延說,但當時面對著滿目瘡痍,都沒有機會想這些,想了也沒機會做。十年後仍留在青川,是因為「老婆孩子都安葬在這邊」,也是因為難以捨棄這份法治事業。

現在,何延又組建了幸福的家庭,兒子快8歲了。閑暇時何延會陪孩子寫寫毛筆字,和朋友一起自駕游。

地震廢墟中的紅旗

「生活回歸正軌,現在生活得很幸福。」這是何延的現狀,也是很多經歷過汶川地震人的現狀。

5月天晴風暖,又是一個好時節。懷念留在心底了,明天會更美好。

策劃:楊永啟 趙剛

記者:王俏

製圖:呂韶文

攝影:趙煒烽 王俏

來源:人民法院新聞傳媒總社

編輯:陳麗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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