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貞，你把我們人類的母愛，看得太小了
文 / 熊貓組合
有沒有一部電視劇，可以常看常新，一輩子看好多遍？
當然有了，比如80後小學生の蜜糖——
《新白娘子傳奇》
現在看起來，這真是一部合家歡經典。男生可以看神怪鬥法，女生可以擺白娘子鬥法的那個Pose，青年男女可以看如何為對方上天入地，中老年人可以聽黃梅調。
「青城山下白素貞，洞中千年修此身。」
比戲曲多幾分現代，又能聽出是傳統風味——比今天那些古風作者不知道高到哪裡去了。
青城山下白素貞
新白娘子傳奇 經典原聲唱段全紀錄
左宏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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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旋律無所不包，比如：
「清早拿了一塊錢，路邊攤中吃碗面，哎呀哎嗨喲，哎呀哎嗨呦，人多眼雜我吃完沒給錢。」
當然，這部電視劇當年最最最最令人羨慕的，不是愛情（那時候我們還不太能接受倆女的搞對象這件事），而是母愛。
1
劇中有兩個母親。
趙雅芝阿姨演的白素貞真好看。
但是真正每次出現在電視鏡頭當中就會讓人露出會心笑容的母親，不是白素貞，而是許姣容。
許仙的姐姐，許仕林的大姑、岳母和養母。
這是一個一人肩負了整個世界的女人，一個一顆心包容了整個世界的母親。
許姣容是容易被忽視的角色，劇里沒人叫她的名字，你得上片頭字幕里查，才知道她究竟叫什麼。
李公甫叫她「老婆」，許仕林叫她「娘」，許仙夫婦叫她「姐姐」。
但是今天我們要認認真真地給大家拆解一下，每個暑假都給孩子們散播愛和正能量的女人許姣容——全劇的母愛擔當。
2
許姣容的第一個孩子，不是別人，就是他的弟弟許仙。
許仙二十齣頭，住在姐夫家裡，還在讀書。
舊社會，男丁是重要的勞動力，人們的普遍觀念是「小子不吃十年閑飯」。
十七八中不了秀才，就去記賬開藥打算盤了。
許仙一直混吃到二十多歲，才終於決定要去藥鋪當學徒。
這個時候的李公甫顯得非常大度：
「去了那兒好好學，將來開個藥鋪，別像你姐夫一樣吃這口衙門受氣飯。」
混吃混喝的小舅子，在哪個社會裡都是標準的賠錢貨。李公甫嘴碎，人也愛吐槽，加上石班瑜老師的配音，完整的一個牢騷大叔，還經常在家穿著秋衣秋褲跑來跑去。
這麼一個大段子手居然當了警長，想想就覺得大宋藥丸。
但是這一句祝福，真真的發自內心，他喜歡這個讀書的小舅子，把他當自己弟弟看。
能讓丈夫這麼對自己的弟弟，許姣容應該做了很多工作。
像所有思想傳統的母親一樣，許姣容盼望著「孩子」許仙能有一個安穩的工作，過著普通的日子。
現在，弟弟要去從事醫藥業，自己嫁了個警長，許姣容應該馬上就要過上幸福生活了吧。
並沒有。
因為弟弟被妖怪把心偷走了。
3
許仙和姐姐姐夫清明節去上墳，回家路上溜出來游西湖，就遇見了白素貞和小青。
《求打傘的漂亮姐姐》
冤孽。
許仙跟白素貞結了婚，情況就變了，他開始不斷被捲入各種悲慘的局面：
被捲入盜竊案，被發配，還被懷疑有妖術，穿了琵琶骨。
我們小時候光覺得白姐姐和小青在那裡刷刷比劃很酷，就沒想到倒霉許仙被穿了肩膀是什麼感覺。
許仙吃官司發配蘇州，一走就是三年。
這段時間，許仙只草草給姐姐家來過兩三封信，他口中的「娘子」，李公甫夫婦連個影兒都沒見過。
如果大家看過《白蛇傳》的原著小說，馮夢龍的《白娘子永鎮雷峰塔》，就會發現姐姐和姐夫對蛇妖非常提防、非常排斥，是兩個謹小慎微的老百姓。
但是電視劇里的許姣容，對弟弟非常疼愛，也完全沒刨根問底弟妹的具體細節——她相信弟弟的選擇，認為許仙選擇的女人，一定是好女人。
4
許仙和白素貞在「水漫金山」之後，處在一種複雜的情感當中：許仙覺得信任了法海，對白素貞心有愧疚；白素貞因為罪惡深重，驚魂未定。
身旁還有一個隨時想用眼神砍死許仙的小青。
這是典型的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打過仗的人無法排解自己經歷的一切。這個時候除了求助醫生，還應該儘可能和家人在一起。
許仙想到了去投奔姐姐。
一走三年，帶回來一個大肚子女人，身上還背著通緝令，最會惹事的小子就是弟弟你呀。
但是許姣容沒有責備他們。從21集倆人回到錢塘，直到第26集許仕林出生，許仙白素貞度過了長達6集的平靜溫馨時光（王道靈和蜈蚣精，更像調劑這段和美生活的佐料）。
許仙必須好好謝謝姐姐許姣容。
作為一個精神上的婆婆，許姣容第一次見面就接納了白素貞。固然是白素貞人美嘴甜，但是許姣容對弟弟的信任和愛，才是兩人相處很好的關鍵。
得知弟妹的蛇精身世，她又表現出遠超凡人的承受力和包容心。
許姣容的腦中充滿了「俗話說」，是一個有民間智慧的女人。
這時候的李家，住著兩隻蛇妖、一名警長和一個中醫，但這個家的靈魂，其實是許姣容：
她勸許仙從愧疚中走出來，好好和白素貞過日子；
她在李公甫在家發火的時候護著白青二蛇；
家裡盤著兩條龍是長江與黃河
她又扭頭去勸白素貞和小青（加起來2500多歲的倆妖怪）不要因為李公甫的脾氣而跟他鬧矛盾；
在李公甫發現青白二蛇的身份後，她又開導他接受現實：
「弟妹她對我們這麼好……」
在許姣容這個關係達人的努力下，一家五口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白素貞一開始叫許姣容「大姑」，後來改口跟許仙一樣叫她「姐姐」。
一個修鍊了1700多年的妖精，對30多歲的許姣容感激不盡，把她認作自己的人間至親。
5
充滿溫情的家庭生活，因為許仕林和李碧蓮的出生到達了歡樂的頂峰。
法海的闖入，把所有的美好撕得粉碎。
白素貞心裡有數，她在法海來之前就計劃好了，跟許姣容約定好指腹為婚。
這裡面其實有託孤的意味：
這是我的兒子，可也是你的女婿。
我不在他身邊了，你必須要跟許仙一起幫我把孩子好好拉扯大。
可許仙這樣的男人完全靠不住。
白素貞前腳被關進雷峰塔，我們的許大官人後腳就跑到金山寺出家：
「我要跟娘子一起積修功德，助她早日出塔！」
青姨也不靠譜，說著「姐姐我去修鍊，水平提高了砸塔救你！」
也跑了。
姐姐這樣的女人，才是全世界的頂樑柱。
年輕的時候，我們總覺得情感濃烈的人就必然真摯。
有了幾歲年紀才會猛然醒悟，許姣容這樣默默把孩子接過來養大的人，才是真正的誠摯之人。
親弟弟出門當了甩手掌柜的，許姣容不得不一個人擔起撫養兩個孩子的重任。
許姣容其實有一副俠女心腸，這點上，白素貞小看了她。
白素貞覺得指腹為婚會讓姐姐更用心撫養許仕林，可許姣容根本就是把許仕林當親兒子來養的。
許仕林長到17歲，許姣容都在糾結要不要告訴他事實真相：
不說真相，仕林可能會跟別的姑娘交往，影響和自家閨女的姻緣；
但說了真相，仕林還哪有心思好好讀書考科舉？不中狀元怎麼救得了弟妹？
許姣容最後的選擇是，許仕林的前程第一、弟妹的拯救第一。
其實許姣容這麼好的女人，做丈母娘一定特別寵女婿，做她女婿比做白素貞的兒媳划算多了。
6
許姣容對不是親生的仕林，用心思更多。
她照顧仕林生活起居，關心他出去玩耍的習慣，生怕他遇到危險；
她檢查仕林功課（是的，許姐姐是讀過書認過字的！），管教他的品行，生怕他不學無術。
操心受累也就罷了，所有虐心的話，也都是她在承受：
「媽媽，他們罵你是條蛇精！」
「你根本不是我親娘，我爹也不是我親爹，我的親爹娘到底在哪兒？！」
「我要離家出走，我要去找我親爹娘！」
「您為什麼不早告訴我真相？為什麼？」
這還不算，許仕林還在外面跟胡媚娘交往，這姑娘是只玉兔精。
弟弟娶了個妖怪，侄子還想娶個妖怪。
這兩代目妖怪，還長得一模一樣！
真是令人髮指啊，許姣容莫非要兩次摔在一個坑裡嗎？
奇怪的是，許姣容什麼都沒說。
她不太干涉仕林的行為，對胡媚娘這個女兒的情敵也比較友善。
許仕林去雷峰塔和金山寺找他的蛇妖媽媽和仁波切爸爸，許姣容也沒攔著：既然知道真相了，讓孩子去一趟，回來心就定下來了。
她還是像當初撫養許仙一樣的態度：包容他，相信他，支持他。
事實證明她對了，許仕林比他爸爸靠譜得多。
7
知道真相的許仕林感受到了雙倍的母愛。
白素貞的母愛是熾熱的，又充滿對丈夫的失望。
她一口氣做好了他能穿到7歲的衣服，把自己的頭髮做成錦囊常伴兒子身旁。
兒子遇危險，她再度違背天條破塔而出，救下兒子性命，而她那個大和尚老公是一點反應都沒有，像個死人。
要知道蕭遠山還從少林寺殺出來救自己兒子呢，同樣是父子倆長著同一張臉，人和人的區別咋就這麼大呢。
從生母那裡，許仕林得到的是帶著冒險氣質的一種愛。
但在不會法術、也並不美麗的養母許姣容那裡，他感受的才是一種深沉的、充滿秩序的愛。
轟轟烈烈的愛不易，細水長流的愛更難。
我們往往會忽視這種默默無聞的愛，更不要說去理解它、肯定它。
我們甚至有時候會覺得這樣的愛「啰嗦」「陳舊」「煩」。
但天下的母愛，往往就是以這樣的形態出現的。
8
小時候總覺得《新白娘子傳奇》的結尾有點坑：
中了狀元的許仕林找到了神奇的親生父母，卻最終回到養父母身邊盡孝；
交往了美麗的妖精，卻最終和青梅竹馬的表妹成親。
李公甫和許姣容不是最酷的父母，李碧蓮也不是許仕林最愛的女人。但是許仕林在目擊了爸爸對自由的渴望之後，最終回到了正常框架之內。
考了一個狀元，娶了一個表妹。
他選擇了一條更穩定的路，在那條路上，有人穩定地為他提供力量，成為他的力量之源。
操心受累多年的許姣容，到現在為止，這一天可能是她最開心的
白素貞許仙、法海小青兩對組合最後成了仙。
許仕林選擇了家庭和溫暖的生活，選擇了人間。
選擇了在媽媽身邊盡孝。
許姣容可能還會跟李公甫斗著嘴、吐著槽，一起幫小夫妻撫養孫輩。
都能想到這四個人飛沒影之後，老兩口子怎麼吐槽：
許姣容：有仙氣兒的人快飛上天
李公甫：關上窗戶好睡眠
合：哎呀哎嗨喲，哎呀哎嗨喲，無病無災度晚年
讓我們生生世世，都有這種細水長流的愛吧。
— END —
熊太行：人際關係洞察家，得到 App《關係攻略》專欄作者，《西遊記》深度研究者。前雜誌主編。原創自媒體「就叫熊太行也行」創始人
貓頭木有鷹：熊太行的好基友，大學同系師弟。戲劇與表演愛好者。本公號常駐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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