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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接現代要素:中國傳統倫理具有良性根基

中國的傳統倫理是傳統社會的產物,不能直接適用於現代社會。但是,它卻存在著某些良性根基,可以嫁接現代的倫理要素。中國傳統倫理的良性根基,起碼有這樣三種。

第一,重精神。我們前面曾經提到,有一種觀點說以中國、日本為代表的東方文化是「恥感文化」,西方的文化是「罪感文化」,這兩種文化的差別就在於後者重視靈魂的改造,而前者只是重視行為的合理。這種說法抓住了東西方文化的一種差別,但如果籠統地講中國傳統文化只重視行為對錯而根本就不重精神,那就錯了。

中國傳統文化還是很重精神的。孔子的思想有兩個核心的範疇,一個是「仁」,一個是「禮」。「仁」是內心的情感,孔子說「仁者愛人」,「仁」就是愛別人,愛天下所有的人。「禮」是行為規範,是孔子講的「周禮」,從國家制度到日常生活都有一套軌儀,國家祭祀如何搞,婚嫁按什麼程序進行等等。在孔子那裡,這兩者都是很重要的,甚至可以認為「仁」比「禮」還要重要,因為它是「禮」的基礎,如果沒有「仁」,「禮」就是徒有其表,是老百姓說的「虛禮兒」,沒什麼意義。比如兩個人沒有感情,甚至內心裡互相很厭惡,但表面上還要有一種很客氣的禮節,這在儒家看來就意義不大。《論語》中記了這樣一個事情:孔子有一個學生叫宰我(宰余),向孔子提問「三年之喪」的問題。「三年之喪」是一種喪禮,就是父母、祖父母去世後要守孝三年(實際上是27個月),這三年之內你要披麻帶孝,不能吃好的東西,不能聽音樂,要獨處,甚至到父母的墳墓前搭一個小草棚去守墓。對於這個「禮」,宰我覺得不理解,他問孔子說,這是不是時間太長了?孔子回答說:君子居喪,「食旨不甘,聞樂不樂,居處不安」,就是說吃肉不香,聽音樂感不到快樂,居處坐卧條件再好也感到不安,「故不為之」。他問宰我,你居喪時怎樣感覺?大概宰我是回答說:「我還可以,我吃肉也挺香,聽音樂也很高興,睡覺也很安穩。」孔子便說:「今汝安之則為之。」你既然很安於這些,那你就做吧。意思是說,你就是不做也是徒有其表,因為你沒有內心的精神基礎。這個例子說明,中國先秦的儒家並不是不重精神的,對於孔子來說,「仁」和「禮」這兩個範疇,「仁」甚至更重要,它是「禮」的思想基礎。如果各種「禮」沒有這個思想基礎,就沒有意義,就可以不遵守。

後來的儒學其實也是一樣的,《禮記》中有一篇《大學》,其中講到「誠意」的問題。儒家理想人格的最高境界是「內聖外王」,主觀世界的改造達到聖人境界,客觀世界的改造達到聖王的境界。《大學》說這要經過八個階段的實踐過程,所謂「八目」,就是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八目」中包含的「誠意」環節,特別能夠說明儒家重精神的特點。《大學》解釋「誠意」說:「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謂自謙。故君子必慎其獨也。」這段話是什麼意思呢?我的理解是:人的道德修養如果把行為搞端正,這屬於「修身」的範疇。「修身」的基礎是「正心」。現代心理學認為,人的心理世界中有一個自覺意識的層面,即思想觀念,就是《大學》說的「心」。而「正心」,就是將人心理世界的這個層面搞端正,這已經是一種精神要求了。但這還不是它對於人的全部精神要求,除了「正心」還要「誠意」。現代心理學認為,人的心理世界中還有一個潛意識的層面,就是《大學》說的「意」。「意」是一種非理性的東西,就連自己都不是總能發現,總能意識到。《大學》講的「誠意」,要求人就連這個層面方面也要聖潔化,使聖潔的「意」成為人的一種本能,不需經過理性的強制矯正就自然善良。《大學》說誠意就是不自欺,「如惡惡臭,如好好色」,就是對壞的氣味本能地討厭,對漂亮的東西本能地喜歡,而不需要理性再來告訴他、提醒他,說「這個氣味很壞,你趕緊捂鼻子;那個東西很美,你趕緊看一看」,不需要這樣。人如果做到這一點,別人不會發現而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內心就會感到滿足,就會感到愉快,就是所謂「自謙」,所以「君子必慎其獨」,一定要警惕別人看不到的層面存在的問題,在這個層面下功夫。「文革」時期有一個口號,叫做「狠斗私字一閃念」,與此類似(儘管它所說「私」字的內容有當時的時代性))。也只有做到了這一點,人才算是真正認識了自己,才真正算是表裡如一;反之,人如果只是行為好,自覺意識好,但卻沒有發現自己內心深處(潛意識層面)還隱藏著不良的東西,那麼就是自欺。我們經常說要「誠」,要「真誠」,其實「誠」不僅是不欺騙別人,更重要的是不自欺;不僅是表裡如一,更重要的是「里」之中的自覺意識與潛意識要如一。可見,儒家對於人的精神要求是十分高的。

我們舉一個簡單例子來說明「八目」中誠意、正心、修身的不同。比如嫉妒,它可以有不同的表現形式。你嫉妒一個同事的某種成功,一個表現就是採取行動去破壞,給他搞個什麼鬼,把這個事情給他「攪黃」,這就是嫉妒在「修身」層面的表現。第二種表現是內心裏面嫉妒,憤憤不平,自覺地懷恨他,但並沒有採取什麼行動壞他的事,這就是嫉妒在「正心」層面的表現。第三種表現是潛意識中的情緒,既沒有採取行動壞他的事,心裡也能夠明確地認識到「我不應該嫉妒,我應為他的成功感到高興」,但就是內心深處還是有些不舒服,有點兒酸溜溜的感覺,這就是嫉妒在「誠意」層面的表現。儒家講誠意、正心、修身,這三個層面的問題都要解決,可見它對人的精神要求是很高的。所以我認為,重精神是中國傳統倫理一個良性根基,不能籠統地說中國傳統文化是「恥感文化」,只重行為端正,不重精神聖潔。

第二,不否定個人物質利益的合理性。我們平常有一個印象,認為儒家重義輕利,主張「正其義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好像它對人們的功利活動完全否定,這不符合事實,起碼先秦儒家不是這樣。孟子講義利之辨,「重義輕利」,這是倫理意義上的。我們做人,遇到事情需要採取行動時會有兩種不同的考慮。一種人考慮利害,這件事怎麼做對我有利,怎麼做對我不利;對我有利的我就做,對我不利的我就不做。另一種人考慮是非,這件事怎麼做是對的,應該怎麼做,怎麼做是不對的,不應該怎麼做;應該做的對我不利也必須做,不應該做的對我有利也不能做。這前一種考慮就是重利輕義,後一種考慮就是重義輕利,林則徐有兩句詩說,「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這就是重義輕利的思想,只要對國家有利,是生是死都可以做,絕不趨福避禍。這是儒家在倫理層面的觀念。

但是,在經濟、社會、政治生活層面,先秦儒家並不否認個人的物質利益。孔子有個學生叫仲弓,他向孔子請教什麼叫「仁」,孔子的回答中有一個內容,就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孔子還明確地講過,所謂「仁」就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孔子在這裡講的「欲」、「立」、「達」,都是世俗方面的東西,他都承認它們具有合理性,不是講你根本不應「欲」,根本不應總是想著「立」、想著「達」,根本不應該謀求物質利益,而是說在這些地方你應該將心比心,成全自己也成全別人,不壞自己的事也別壞別人的事。孔子還說過這樣的話:「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如果發財這種事可以通過自己追求就能得到,那麼我就是拿著鞭子替人看門的事也可以做。這句話並不能理解為孔子將發財作為理想,而只是表達了這樣兩個意思,其一,富貴這種事不是單靠人的主觀追求就能得到;其二,孔子並不在一般意義上否定謀求物質利益的職業活動。可見,孔子並不否定人們對於物質利益追求,這是中國傳統文化可以嫁接現代倫理的一個良性根基。如果一種文化不能肯定人在生活中有自己的利益,有追求自己利益的權利,那麼它在現代生活中是站不住的。

第三,天人合一、物我一體、四海一家的世界觀。儒家倫理有一個特色,就是將自己與他人、自己與社會、自己與世界看成是一個整體。我們前面講過,中國傳統倫理的「群體人」觀念有它的弊病,即否定個體人的價值,扼殺個性;但另一方面也應看到,它也有其優勝之處,也可以成為嫁接現代倫理的良性根基,可以與現代生活相結合。我們現在有一個口號叫「建設和諧社會」,儒家倫理的核心其實就是和諧。哪些方面要和諧呢?一是人和自然的和諧,現在世界面臨這方面的不和諧,環境破壞,浪費資源等等。人在大自然中生活,如果環境破壞了,人的生存基礎就沒有了。儒家的世界觀講天人合一,認為宇宙就是自己的延伸,你破壞它就是破壞自己,就是往自己身上砍刀,這種觀念有利於我們加強資源和環境的保護,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二是社會的和諧,人與他人、人與社會的和諧,現在的世界在這方面有很多不和諧的地方,利益衝突,貧富懸殊,以強凌弱,這些都是不和諧。而儒家的倫理觀認為,人和所有人都是一體,天下人都是自己的同胞,都是一體,那麼傷害別人,也就是傷害自己。如宋代的理學家程顥說「認得為己,何所不至」,就是如果明白了天下人都是一體,都是自己,那麼還有什麼做不到呢?三是人自身的和諧,就是人自己要和自己和諧。此話從何說起?我們每個人都可以體會,我們經常處在自我矛盾之中,人格是分裂的,患得患失,畏首畏尾,左右為難,進退失據,就是因為內心世界不和諧,有不同的想法、目標、價值觀在那裡互相打架,看不透,放不下。儒家在這個問題上有他的辦法,它為人生樹立了一個唯一的目標,就是追求道德的自足和完善,只追求這一點;其他既然不可求,就順其自然,孔子的話是「如不可求,從吾所好」,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這樣,人就不再自我矛盾了,自身就和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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