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斑點玉煙嘴兒

清年間，我們昌陽縣發生過這樣一個故事。

1.神奇的玉煙嘴兒

立秋不久，白菜的新苗一片青綠。柳根老漢正在移栽菜苗，起身努力挺直腰肝，就看見柞木正扛著鋤頭，從山坡上下來。柳根招手：「兄弟，過來吃袋煙。」柞木趕過來，老哥倆就坐在堤堰上交換煙斗。鼻孔里噴出青煙時，一天的勞作似乎就為了享受這袋煙的愜意。兩隻煙斗下吊著的荷包一晃一晃，都是金絲線綉著同樣的蓮花半褶荷包。

這兩個荷包出自一人之手呢，柞木老伴的女紅堪稱一絕，現在雖老眼昏花，但給老哥倆綉個荷包還是不在話下。柳根老漢記不清這輩子用過多少柞木家繡的荷包了。自打從天津衛回來幾十年就一直用著，還記得最初繡的都是鴛鴦。年輕的柞木說：「柳根哥，把我的荷包給你吧，和你的煙斗般配呢。」那時的柳根難以接受這盛情。柞木說：「好馬配好鞍，咱吃煙的人，愛得就是煙斗荷包吧。」

柳根把兩件器物在眼前比劃，覺得柞木家繡的荷包和自己的煙斗真是絕配。有這感覺很不容易的，柳根得意自己的煙斗。磕煙灰都是抬起腳，在鞋子底上磕。不像其他人朝著炕沿、樹樁杲杲敲下去。這支煙斗從來都是拿在手裡的，到地里幹活計也是用衣服小心包好，放在地頭。用了幾十年，黃銅鍋子還是那麼錚亮，烏木杆子還是那麼光滑。更珍貴的是煙嘴是一塊奇玉。這塊玉石嘴上有一塊瑕疵，按理說，有了瑕疵就是次品班了。可就是這塊斑點才是奇妙的，它隨著天氣陰晴色度變化不一。晴天的時候，即使陽光下也很難發現。可一旦陰天，這塊斑的顏色就深了，天愈陰，它的色澤就愈艷。更甚者，明明是艷陽高照，低頭看一下煙嘴，如果有斑出現，就趕緊收拾家什往家走吧，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烏雲密布，雷雨交加。

柳根這煙斗的來歷就和這煙嘴上的瑕斑一樣是個迷。年輕時的柳根闖過天津衛三年，回來就有了這根煙斗。柳根手執煙斗，逢人就誇煙嘴上這塊斑的神奇。開始人們是將信將疑，屢試應驗也就信服了。有人問，這煙斗是花大錢買得吧？柳根從不說煙斗的身價。人們就猜測，一個學徒能出得起幾個錢？沒準不是好來路。也有人說這煙嘴值不了幾個錢，做煙嘴的玉從來都是下腳料，尤其還有塊斑，玉石匠就隨手琢成這器物唄。不管怎麼說，人們都為這塊神奇的斑點喝彩，是個寶貝玩藝兒。

2.一袋煙一生情

柞木也中意自己的煙斗，這煙斗渾然一體，是用檀木根雕成的，檀木也是難得呢。可惜，沒有一塊看天氣的斑，柞木煞是艷羨柳根那帶斑玉煙嘴的煙斗。

柞木的心思柳根也是知道的，但柳根絕不小看柞木。當年柳根與柞木家的有段戀情，因柳根闖了天津衛，被柞木搶了愛，當柞木給柳根送煙荷包的時候，柳根有過猶豫，接還是不接？可是，柞木的眼神又是那麼的誠懇。人家柞木家的女紅，可是方圓幾十里有名的。一個吃煙的男人能用上她繡的荷包，也是很得意的。幾十年了，柳根煙荷包磨壞了多少個記不清了，反正，柞木總能及時地補上新的。忘記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鴛鴦也就變成了荷花。作為回敬，在第一次接受柞木贈送的荷包時，柳根填滿一鍋子煙遞給柞木。還記得柞木當時慌張的，有些受寵若驚的樣子。柳根就沖柞木笑：「沒事，兄弟，嘗嘗用大哥的煙斗能抽出什麼味道。」柞木就小心翼翼地接過，小心翼翼地抽著，緩緩地噴著煙，很虔誠的樣子。

其實，柞木也清楚記得第一次用這隻煙斗的感覺。那時，聽柳根這麼一說，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吃煙的人可以給人煙葉子，可以幫人點火，但給人煙斗是很少的，除了最親的人，那就是極高的禮遇了。柞木也在思考接還是不接，接了吧，自己送人家荷包就變成有所企圖，不接吧，有些盛情難卻。再說，自己也真地想嘗嘗從這隻煙斗冒出煙，會是什麼味道，就接過了。還記得，叼在嘴中那一瞬間的感覺，溫潤、清爽，像幾年前第一次和家裡女人親嘴兒的感覺，內心就有些激動，甚至有些莊重，就小心翼翼地吸著，真的就不一樣呢。從這支煙斗里冒出的煙，是那麼香味馥郁，清爽醇厚。

也就是從這開始，兩個人見了面就交換一下煙斗，坐在一起品煙。日月熬人哪，就這樣交換著煙斗幾十年就過去了，明明是一擔煙的功夫，就有些滄桑爬上兩張滿是溝壑的臉。柞木沒想到，這次交換煙斗竟是兩人間最後一次。夜裡，柳根死了！

3.情到深處人孤獨

柞木看著來報喪的人，無論如何也不相信。昨天擦黑，我們老哥倆還在一起吃煙，他咋就死了？柞木在給柳根老哥送葬的人群里想，老哥，你怎麼招呼也不打，說走就走了呢？我再跟誰換煙斗啊？柞木的魂丟了。相伴幾十年的老夥計去了，內心空落得就像冰窖。對柞木而言，他已經習慣了和柳根哥交換煙斗的日子，湊在一起交換煙斗，說是為了吸煙，其實就像一個類似於宗.教.儀式。有了這個儀式，老哥倆的心突地就近了，兩個人幾十年的交情就有了寄託。

柞木再也吃不出煙的香味了。現在吸一口煙，只覺得辣、沖、嗆。茶飯不思了，吃什麼都如同嚼臘。 我也要去找你嗎柳根哥？柞木甚至在心裡念叨。

「柳根哥啊柳根哥，兄弟來看你了。」柞木來到柳根的墳前，點燃一袋煙，吃一口，全身就奇異地麻酥。是一種煙癮上來時深深吸一口的愜意。柞木不由得大驚，煙有味道了！原來是因為你啊柳根哥。看一眼掩在荒草中的新墳，一行濁淚就縱橫在滿臉的溝壑中。

可是，從柳根墳前回來後，再吃煙又只覺得嗆，心裡又開始空蕩，柞木覺得自己就不是自己了。柞木一次次來到柳根墳前，只有這樣，才覺得自己還是自己，還能吃出煙味，粗茶淡飯也有點味道。

柞木每天就象著了魔，都會到柳根墳前呆上一段時間。他已明確知道自己懷念柳根哥，懷念那隻玉嘴煙斗，懷念他們交換煙斗的日月。柞木的身體越來越差了，自從病了一場，柞木似乎看到自己生命的盡頭。死是不可怕的，每個人都會有那麼一天。能和柳根哥一樣最好，一覺睡去就再也不醒了，真是福氣。柞木擔心有一天自己不能動了，再也來不到柳根哥墳前。

就象一個巨大的問號橫空出世，柞木老人想到了柳根老哥的煙斗，這個煙斗不是在老哥的墳里埋著嗎？我幹嗎不把它取出來？

4、掘墓風波

此時的柞木，絲毫沒有覺得這個念頭有什麼不妥。總覺得，這個煙斗一直跟老哥共同用著幾十年，熟悉的就好像和自己的差不多。

柞木就動手掘墳了，在拿到煙斗的那一刻，柞木有沒有罪惡感無從知道。掘墳的過程需要很長時間，徒手扒開凍得僵硬的墳包是一個艱難的過程，柞木瘋狂地扒著……

兩天後，有人發現柳根的墳被人盜了，山村頓時就炸鍋了，掘祖墳在傳統的觀念里，是對一個家族最大的欺辱，是無論如何也不能饒恕的行為。早就有人懷疑上柞木，很多人都看見過柞木每天都去柳根的墳上。

柳根的兒子來到柞木家就泣不成聲：「叔，我爹的墳被人給掘了，這是毀我們家風水地脈啊，叔！」柞木老漢伸出雙手也蒼然涕下：「對不住啊。」拍打著腦袋的十個手指結著新瘀的血痂，把煙斗交給柳根的兒子。柳根兒子從柞木家出來，拿著原來埋在地下的那隻煙斗，一切都按風俗規矩行事。

一個提著盛漿水罐的人走在前面，撒著紙錢。後面兩人抬著一張八仙桌，上面穩穩地擺著一隻紅布包裹著的煙斗。柞木老漢披麻戴孝走在前面，三步一嗑頭。身後浩浩蕩蕩是柳根的家族人，也都披麻戴孝，滿臉悲容。柳根老漢故去半年後，又被重新發喪一次。這個葬禮是為了重新埋葬一個煙斗，也是對掘墓人的懲罰。

街兩側的人議論紛紛，隱約聽到有人指責柞木。柞木形容枯槁地走在人群前面，每一個動作都是認真的，又有些機械。

在下葬玉石嘴兒煙斗的時候，柞木老漢從懷裡掏出他的檀木煙斗，埋了滿滿一鍋子煙，在人們的注視下點燃。他小心地吸著，身體微微顫抖著，似又感到了麻酥的滋味。柞木對人笑笑，似乎又嘗到帶斑玉煙嘴抽煙的滋味了。

吸完煙，就給柳根哥磕頭，柞木一直磕下沒個完，也沒人去制止，柞木終於不動了。人們起初以為他累了，後來發現柞木沒了呼吸，柞木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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