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實甫《賞花時》朗誦：衛東

最新 05-15

平復你的焦慮浸潤你的心靈

（可正是）人值殘春蒲郡東，門掩重關蕭寺中。

花落水流紅，閑愁萬種，無語怨東風。

古詩詞特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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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期）

王實甫《賞花時》

古詩詞特輯主播：朱衛東

朋友你好，我是衛東。之前的節目，給大家帶來的都是詩詞。今天，想跟大家一起讀一首元曲，《西廂記》中的《賞花時花落水流紅》。

《西廂記》相傳為王實甫所作，是一部元雜劇。可能很多朋友對元雜劇並不那麼熟悉，在這裡先給大家介紹一下，元雜劇又稱為北曲、元曲，最初起源於宋末，在融合了多個時期和地區的藝術形式後，形成這種便於舞台表演的戲曲藝術。這種藝術形式在元朝發展最為鼎盛，所以人們習慣稱之為「元曲」。

《西廂記》就是元曲中非常有代表性的作品，這部作品描寫了崔鶯鶯和張君瑞在寺廟中相逢、在小丫鬟紅娘的幫助下私定終身，最終張生高中狀元，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愛情故事，我們所熟知的「紅娘」形象就來自這裡。其實，這個故事最初的母本來源於唐代元稹所創作的一部傳奇小說，《鶯鶯傳》，又叫《會真記》。

與《西廂記》圓滿的結局不同，《鶯鶯傳》是一個始亂終棄的故事，帶有很強的自傳色彩。魯迅先生在《中國小說史略》中就說：「元稹以張生自寓，述其親歷之境。」所以學術界普遍認為，張生就是元稹的自我寫照。

元稹是唐代中期著名的詩人、文壇領袖，與前面講過的白居易是至交好友，兩人常有詩歌來往唱和，被人們合稱「元白」。元稹出身一般，自幼喪父，全靠知書達理的母親把他撫養長大，供他讀書。所以元稹成年後，懷抱著強烈的仕宦之心，只想儘快功成名就，官運亨通。

為了仕途，元稹放棄了很多心愛的女子，我們之前講過的薛濤可能是一個，崔鶯鶯的原型也是一個。當然，元稹當時不娶她們，也許有迫不得已的原因，比如她們出身低微，無法幫助他儘快獲取功名，進入唐朝的上流社會。

總之，元稹最後迎娶的是新任京兆尹韋夏卿之女韋叢，自然而然地成為了韋夏卿的得意門生，加上他確實飽讀詩書，很快受到重用，後來甚至官至宰相。

到了宋代，崔、張的故事流傳甚廣。文人詩詞常以之為典故，如晏殊在《浣溪沙》中借用《鶯鶯傳》中的詩句寫成了「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蘇軾《張子野八十五歲聞買妾述古令作詩》中也有「詩人老去鶯鶯在」的詩句。

也許是為了彌補愛情的遺憾，也許是為了逃遁道德譴責，崔張故事在後世各種體裁的文學流傳中漸漸從悲劇變成了喜劇。愛情的阻撓因素也從內部的負心漢變成了外部的丈母娘。《西廂記》中，崔鶯鶯一上場所唱的第二首曲子就是這支《賞花時?花落水流紅》：

（可正是）人值殘春蒲郡東，門掩重關蕭寺中。花落水流紅，閑愁萬種，無語怨東風。

曲與詞最大的區別就在於「有襯字」，即曲調所規定的格式之外另加的字。一般不佔用樂曲的節拍、音調，往往是唱的時候快速而有節奏地一口帶過。它使曲文在遵守格律的前提下，有更大的自由性，行文也更加活潑靈動。「可正是」三字就是襯字，它打破了「人值殘春蒲郡東，門掩重關蕭寺中」的平衡對稱結構，為詩詞的文雅增添了世俗生活的氣息，更適合於舞台表演。

在劇中，崔相國在京師長安病逝，鶯鶯母女扶柩北返祖墳故土，路過了「蒲郡東」這個地方。我們前面講過，「傷春悲秋」是中國文化一貫的傳統，「殘春」本就容易引起少女傷懷，再加上家中有喪，身在他鄉，寄人籬下，這幾重因素疊加在一起，悲愁就更加了幾層。所以一個「值」字，恰恰趕上，用得非常巧妙，讓鶯鶯母女的處境有了「屋漏偏逢連夜雨」之感。

剛才說過，鶯鶯和張生的愛情發生在普救寺的西廂中，所以「蕭寺」指的就是普救寺。那麼，為什麼要說「蕭」呢，這裡面有一個典故。大家應該知道，佛教在東漢末年傳入我國，到了魏晉南北朝時期，得到了空前的發展。不光普通百姓，很多統治階級也虔誠地信奉佛教，當時的梁武帝蕭衍就是其中之一。

從政績上來說，梁武帝是個驍勇善戰，頗有作為的皇帝。但在晚年沉迷於佛教，一心想要擺脫塵世，遁入空門。他曾經四次扔下朝政不管，只身前往寺廟出家。國家不能沒有皇帝，無奈的大臣們只好湊錢去寺院里把他贖回來，導致了國庫空虛，百姓貧困，而唯獨寺院富有。

梁武帝還下令修建了很多寺廟，還將他的老宅施捨與佛門，唐代詩人杜牧在《江南春》中寫道「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就是當時南朝景象的真實寫照。我們現在看到的，佛教僧人只能吃素、不能結婚等規矩，都是梁武帝制定下並且流傳後世的。後來，人們一提起佛教和寺廟就會想到梁武帝，因為梁武帝姓蕭，這個姓氏也就永遠和寺廟聯繫在了一起。

而「蕭」字本身的含義同時又給人蕭瑟、寂寥之感。納蘭容若就寫過「蕭蕭幾葉風兼雨，離人偏識長更苦」、「風也蕭蕭，雨也蕭蕭，瘦盡燈花又一宵」。歐陽修又寫道「庭院深深深幾許」，寺院的重門深掩里，藏著離人的悲愁，也藏著少女殘春的孤獨寂寞。

「東風」是春風，「花落水流紅」流去的是女子最美好的年華，最姣好的容顏，一個「紅」字，象徵著人類最美的生命，讀來給人驚心動魄之感。所以李後主說「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

但和李後主「一江春水向東流」的國讎家恨不同，鶯鶯的「愁」只是閑愁，「怨」只是輕怨，但又無可排遣。「無語」中潛藏著古代大家閨秀對愛情不能言說的渴望，於是，後文張生的出現也就順理成章了。

簡簡單單的31個字，蘊藉深厚，伏脈千里。也許，這就是中國詩詞曲的魅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