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謝姑：一個是宋徽宗心尖上的寶貝，一個被永遠地藏在了乾隆行宮內
公元1123年，北宋宣和五年。
這一年，距離金兵攻佔北宋都城汴梁（今開封）還有4年。
彼時的宋徽宗趙佶還沒有被金人虜去，依然享受著他至高無上、奢華至極的帝王生活。
我們都知道，即便是立了宋欽宗為帝，宋徽宗仍舊是亡國之君。
作為皇帝而言，他委實是個貪圖享樂、昏庸無道的帝王。
比如在朝堂之上，他專寵奸佞之臣，縱容「北宋六賊」貪贓枉法、橫行霸道，弄得各地民怨沸騰；在治國安邦上又毫無作為，論發政施仁國計民生全然不是他考慮之事；在私生活上更是被人詬病，其龐大的後宮妃嬪及寵幸過的青樓女子隊伍，真是，不可描述、不可描述。
但偏偏就是這樣一個人，卻有著極高的藝術造詣，甚至被稱為古代少有的藝術天才、藝術全才。
他不僅極擅長詩詞歌賦、能書善畫，還精通石藝園藝、設計瓷器等，他的書畫作品對後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如果不是帝王，他絕對是個令人敬仰的藝術大家。
01
宋徽宗站在去年剛竣工的「壽山艮岳」御園中神采飛揚。
這座宮苑歷時五年建造而成，花費了不計其數的人力物力財力，「括天下之美，藏古今之勝」。園中從全國各地搜羅而來的奇花異石、珍禽異獸數不勝數。
可以說，這是宋徽宗以舉國之力建造而成的得意之作。
此刻，他登上園中兩山之一的萬歲山，極目遠眺，賞列嶂如屏，觀江波遠岸。繼而，他的眼神不由得向東南方向望去。
他早就知道，蘇州應奉局這次得了件不得了的寶貝。
蘇州應奉局設立於蘇州，由世人稱為「六賊」之一的朱勔掌管，其職責就是為皇帝搜羅東南各地奇珍異寶，並專門成立運送這些奇花異石的船隊——「花石綱」。
古時十艘船為一綱，運糧的就叫糧綱，運馬的就叫馬綱。
《水滸傳》中「青面獸」楊志就是在押送太湖石的路途中，遭大風吹翻了船，失陷花石綱，無法赴京交差而遁走。
當時，朱勔藉由應奉局和花石綱，靡費官錢、百計求索、勒取花石，同時中飽私囊、強取豪奪、廣續私財，導致東南地區百姓被遭塗炭、民不聊生。
他甚至還矯詔稱，自己所居住的蘇州孫老橋一帶被皇上下詔賜予了朱家，並強迫周圍百戶人口五日內清拆搬遷。百姓們萬般無奈，只得收拾東西蒼惶搬走。
隨後，朱勔就在此地按照皇宮規格建造了一座府邸，名為「同樂園」。據說當時該園被稱為江南第一園。
同時，朱勔又招募數千人作為他的私人衛士，而東南一帶的刺使、郡守也大多是朱氏門人，所以時人稱之為「東南小朝廷」。
花石綱因為禍國殃民，農民們深受其害多年，後來實在忍無可忍，在三年前，即宣和二年（1120）就爆發過方臘帶頭的農民起義。
但起義以失敗告終。
後來，宋徽宗又重新設置了應奉司，加緊搜刮四方珍異之物，照舊大興土木，建造宮殿、園林，而那時艮岳也在加緊修建中。
花石綱之役前後持續了二十多年。
02
湖風吹過太湖中央的洞庭西山，碧波隨風拍打著岸邊的礁石。
這天，數以千計的勞役來到位於小島東南方向的大謝姑山。
「嘿呀哈！嘿呀哈！……」半晌，響徹天際、整齊而又充滿節奏的挑擔吆喝聲從大謝姑山傳來。
一塊高四丈（約13米），紋理縱橫、渦洞相套、玲瓏剔透的巨型太湖石正由這眾多壯漢搬運下山。
河岸碼頭，一艘專門為運輸該石而建造的巨型船艦已等候多時。
眾所周知，大自然鬼斧神工造就了瑰麗奇特的太湖石，而洞庭山的石頭因其造型尤其清秀奇特且千姿百態，早就名滿天下。
在唐朝，太湖石就作為貢石進獻給皇室。
白居易還專門寫了一篇《太湖石記》。他說：「石有聚族，太湖為甲。」可見太湖石在當時的地位之高。
此前，東南一帶尤其是洞庭山的太湖石早就一批又一批被採下，跟著花石綱，從太湖出發，一路經過淮河、汴河運到京城。
而當時為了運載這些花石進京，朱勔可任意抽調官、商用船，對漕運、經濟、民生都產生了極大影響。
大小謝姑兩山湖石佳品到此時幾乎已經被采盡，原本的兩座石山到北宋末年已與太湖水面差不多持平。
負責裝運的工人技術已經相當嫻熟，這塊石頭巨大，裝載時需更加謹慎。
他們照例先用膠泥仔細把石頭封住，再認真地用麻巾裹在外邊，這樣運載起來就更為安全。
隨後，這數千名勞役又撐船拉縴，將這塊石頭送向汴梁東京。
可是這塊石頭實在是太大了，沿途許多州縣都過不去，這可如何是好？
為了能讓這石頭順利運輸進京，朱勔讓人一路上拆水門、毀橋樑、破城牆，簡直就是，擋石者，「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鮮活寫照。
幾個月後，大謝姑山的這尊巨石終於千里迢迢地送到了東京皇宮。
宋徽宗看到這碩大無朋卻剔透玲瓏、靈氣逼人的太湖石，久久說不出話來。
隨即大喜、極喜、狂喜。
他將此石置於艮岳，並賜名「昭功敷慶神運石」。接著，開天闢地第一次，皇帝還將這塊石頭封了侯，曰「盤固侯」。
從此這不再是一塊普通的洞庭山太湖石，這是一尊有身份的官石了。低等級官員或百姓有機會見到的話，想必是該下跪行禮的了。
而更令百姓感到氣憤的是，朱勔因此被視作立下大功，又晉陞為威遠節度使。
03
其實，當時小謝姑山同時也採到了一塊巨石，這塊石頭渦洞相套，褶皺相疊，剔透玲瓏，被後人譽為「妍巧甲於江南」。
那天，在大謝姑巨石被封侯之後，小謝姑巨石也開始運往京城。
只是相比「盤固侯」，這塊石頭的「官運」就差了許多，也沒有享受到那樣至高無上的榮華。
不過它卻歷經坎坷，最終流傳至今，成為聞名遐邇的江南三大奇石之一。
太湖面還沒出，運送小謝姑的船就出了事故，當時是連石帶船一起沉入了湖底。打撈了許多時日，卻只撈得石峰，底座是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了。
而這殘存的石峰後來還未運送到汴京，就發生了靖康之亂，隨後在兵荒馬亂之中被廢棄於荒野。
及明代弘治年間，小謝姑才為蘇州郊區橫金（今渡村）退休官僚陳霽看中，將其運回，置放在廳堂之前。
另有文獻記載，小謝姑為同一時期洞庭東山的宰相王鏊所得，置於東山陸巷文恪公祠內。
後來，該石又幾度易主、幾經周折。經歷過盛世繁華，也經歷了戰火紛飛。它被人重金買賣，也曾被人當做嫁妝。
它曾在東南地區來回運輸，期間又沉入湖底，時人「編巨筏，設絞車，千夫競曳」終於又一次撈回。
當小謝姑石再次遇到聖上時，時間已經是清朝乾隆年間。
而該石也早已改名為「瑞雲峰」，意為紫氣升騰的山峰。
在人世間浮沉的這幾百年里，它也已經聲名遠播，為眾多文人墨客所喜愛，並留下了諸多讚美之詞。
04
乾隆四十四年(1779)，那時候誰都不知道「康乾盛世」已經接近尾聲。
瑞雲峰就在此時被移到了蘇州織造署西邊行宮。而此時命運多舛的瑞雲峰也不知道，這裡將會成為它日後永久居住的「家」。
蘇州織造署是康熙和乾隆兩位皇帝「南巡駐蹕之所」，也就是皇家的民間後花園。
瑞雲峰來到這裡的時候，主事的早就不是曹雪芹家了。它被安排放在了皇帝寢宮前的水池之中。
乾隆皇帝第五次南巡時便見到了這座正面嶙峋、背面圓潤，昂首挺胸地站在他面前的太湖石。
就這樣，時間對於瑞雲峰來說，似乎是一件不太緊要的東西。
轉眼又過了九十年，已是咸豐十年（1860）。
這一年，英法聯軍攻克大沽，佔領天津，又攻佔北京，並洗劫、焚毀圓明園。
這一年，沙俄出兵佔領中國東北重要海口海參崴。清政府分別與英國、法國、俄國簽訂《北京條約》。
這一年，太平天國打響了歷時兩年的安慶保衛戰。
同年，李秀成攻克蘇州，建立蘇福省，轄常州、松江、太倉和蘇州等州郡，蘇州為省會。
那段時間，整個中國烽火連天，蘇州織造署幾乎全部毀於兵火。
而神奇的是，瑞雲峰在戰火延綿的那年那地竟毫髮無損。
當戰爭把中國籠罩在硝煙之中，當軍隊在城中燒殺搶掠，當人們在兵荒馬亂中四處竄逃，瑞雲峰依舊悠閑篤定又雄姿勃發地站立在那裡。
它看過了太多的世事浮沉。
它從靖康之亂走到康乾盛世，從世界上最大的帝國元朝走到中國封建王朝的終結。
它經歷了一輪又一輪的陰晴圓缺，見證了一個又一個王朝的興衰更迭，也隱藏著一段又一段的往事秘密。
今天，乾隆住過的織造署西行宮已成為蘇州市第十中學。
而這塊北宋時期花石綱遺留下來的巨石石峰，依然保留著最原始最純真最自然的面貌，它聽著郎朗的讀書聲，靜悄悄站在那裡，一如既往。
回想它剛被採下那一年，北宋皇帝欣喜若狂。
那時宋徽宗還在藝術道路上發光發熱，北方女真族已然迅速崛起……
（恩，最後這兩句話是下期預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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