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下對話面具的柏拉圖!
原標題:摘下對話面具的柏拉圖!
轉自:經典與解釋
作者:華夏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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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拉圖書簡》
柏拉圖 著 彭 磊 譯註
華夏出版社,2018.4
內 容 簡 介
柏拉圖的作品,除了對話錄之外,還有十三封書簡。這些書簡是柏拉圖實際寫就,還是虛擬性的、類似於小說的文學創作,迄今仍是不解之謎。這些書簡展現了柏拉圖一生的行跡,猶如一面鏡子,映射出柏拉圖與現實政治的關係,以及柏拉圖對哲學的理解。
本譯本基於權威希臘文文本譯出,同時吸納多個英譯本、法譯本的注釋,意在提供漢語學界第一部可靠翔實、可供研究者使用的譯本。
譯者為每封書簡撰寫「題解」,說明書簡寫作的時間、語境、收信人身份,概述書簡的主要內容和主題,並指出西方學界相關的研究和爭議。注釋部分極其詳盡,廣納各家之說,涉及文本問題、背景考證、義理闡釋等等,旨在幫助讀者全面、深入地了解文本。篇末另附有人名和地名索引,可供讀者進一步查考。
文 本 選 讀
書 簡 二
[題解] 狄奧尼修斯派信使阿爾基德莫斯到雅典,向柏拉圖傳達了以下內容:(1)要求柏拉圖約束自己的朋友們,不得詆毀狄奧尼修斯(310b-d);(2)詢問柏拉圖與狄奧尼修斯之間的關係應當怎樣(310d-312c);(3)狄奧尼修斯所畫的「球」是否正確(312d);(4)請柏拉圖闡明「一」 的自然(312d-314c);(5)一些個人性的事務(314c-315a)。
《書簡二》是柏拉圖的回復,擬由阿爾基德莫斯帶回給狄奧尼修斯。柏拉圖一一回應了狄奧尼修斯的問題,並著重闡述了兩點:(1)智慧與強權自然地要結合為一,但兩人的關係現在並不融洽,今後狄奧尼修斯只有首先榮耀柏拉圖,才會獲得更大的榮耀;(2)「一」、「萬物之王」以及柏拉圖哲學的奇特之處。貫穿全信的主題則是「你我應該如何對待彼此」(310d6-7,312b3-4,313c7)。這封書簡幾乎不涉及現實政治,狄奧尼修斯似乎也從一個僭主變成了頗具哲學天分和熱情的研習者,贏得柏拉圖的讚賞,於是柏拉圖不吝以「謎語」向他解釋了「一」和「萬物之王」等問題。《書簡二》具有濃厚的哲學意味,這令它成為《書簡七》之外最受關注的書簡。
狄奧尼修斯二世
信中提到奧林匹亞(310d),成為推斷寫作時間的重要依據。《書簡七》中提到柏拉圖與狄翁在奧林匹亞的相會(350b),時在柏拉圖最後一次從西西里返回雅典的途中,即公元前360年。因此,有人認為這封信寫於公元前360年後,即柏拉圖最後一次西西里之行之後。但是,很難想像柏拉圖與狄奧尼修斯徹底決裂之後還會再通信。因此,信中提到的奧林匹亞可能不是公元前360年的賽會,而是公元前364年的賽會(儘管沒有證據表明柏拉圖參加了當年的賽會),這封信應該是寫於柏拉圖兩次西西里之行之間的某個時段(公元前364―361年間)。但柏拉圖在《書簡七》中明確說,狄奧尼修斯在他第一次到西西里期間拒絕接受他的任何哲學教誨(330b,338d,e),唯有在他第二次到西西里期間,他才給狄奧尼修斯講過一次哲學(345a)。倘若《書簡二》寫於柏拉圖第二次到西西里之前,信中涉及的哲學內容(312d)以及「花園中的月桂樹下」的談話(313a)就不可思議了。學者們就公元前360年和364年各執一詞,未詳孰是。
這反過來令人懷疑,這封信的作者並非柏拉圖,但這位偉大的作偽者會是誰呢?一種頗有說服力的意見認為,是公元前一世紀前後的某位新畢達哥拉斯派的傳人(參見B本頁82-83)。原因有三。其一,信中所出現的?κουσματα(314a3)一詞未見於任何柏拉圖對話,而且此詞原本專指畢達哥拉斯派的學說;其二,信中以「謎語」(312d8)來解釋「一」的自然,而在公元元年前後,「謎語」意味著畢達哥拉斯派的言說方式;其三,關於「一」「二」「三」的學說未見於柏拉圖對話,卻可以在畢達哥拉斯派學說中找到對應:畢達哥拉斯派以「三」來界定整全,此信中所說的三種等級可能源於畢達哥拉斯派「開頭-中段-結尾」的三段式。由於這封書信的「畢達哥拉斯色彩」,後世的新柏拉圖主義者對其多有解釋。無論如何,《書簡二》揭示了柏拉圖令人驚訝的一個面相。
狄 翁
柏拉圖祝狄奧尼修斯萬事順遂!
聽阿爾基德莫斯(?ρχεδ?μο?)說,你認為不僅我應該對你的事[b5]保持沉默,而且我的朋友們也不應該做任何損害你的事,說任何損害你的話;你只把狄翁(Δ?ων)[310c]排除在外。「狄翁除外」這句話表示,我並不統治我的朋友們。因為,如果當初我這樣統治其他人以及你和狄翁的話,那對我們所有人和其他希臘人會更好得多,[c5]正如我所宣稱的那樣。而今,我的大能僅限於讓我自己遵行我的教誨(λ?γο?)。我說這些,是因為克拉提斯托魯斯(Κρατιστ?λο?)和波呂克塞努斯(Πολυξ?νο?)告訴你的完全不可靠,據說[310d]其中一位說,他在奧林匹亞聽到我身邊的許多人說你壞話:或許他的耳朵比我敏銳,因為我本人並沒聽到這些。今後,一旦有人就我們中間的誰再說這類話,我覺得你應該這麼做:[d5]送信前來向我詢問。因為我會實話實說,既不會猶豫,也不會難為情。
你我彼此之間的關係碰巧是下面這樣的。可以說,沒有一個希臘人不知道我倆,[310e]而且我倆的交往(συνουσ?α)也不是什麼秘密。但你不要忘了,[我倆的交往]將來也不會是秘密:聽聞 [我倆的交往]的人已是如此之多,因為[我倆的交往]既不短暫,也並不低調。可我現在說的是什麼意思呢?我要從頭開始講起。
[e5]依據自然,睿智和強權要結合為一,兩者永遠在相互追逐、相互尋求和相互聚合。此外,人們既樂於自己談論它們,也樂於聽別人在私人談話(?δ?αι? συνουσ?αι?)或[311a]詩歌中(ποι?σεσιν)[談論它們]。比方說,當人們談論希耶羅(??ρων)和拉棲戴蒙的泡薩尼阿斯(Παυσαν?α?)時,就樂於提到他們與西蒙尼德斯(Σιμων?δη?)的交往,說西蒙尼德斯對他們都做過什麼和說過什麼。人們習慣於一並頌讚科林斯的佩里安德斯(Περ?ανδρο?)[a5]與米利都的泰勒斯(Θαλ??),以及伯里克勒斯(Περικλ??)與阿納克薩戈拉(?ναξαγ?ρα),智慧者科洛伊蘇斯(Κρο?σο?)、梭侖(Σ?λων)與掌權者居魯士。正是仿照這些例子,詩人們把克瑞翁(Κρ?ων)與[311b]忒瑞西阿斯(Τειρεσ?α?)、波呂艾都斯(Πολ?ειδο?)與米諾斯(Μ?νω?)、阿迦門農(?γαμ?μνων)與涅斯托爾(Ν?στωρ)、奧德修斯(?Οδυσσε??)和帕拉默德斯(Παλαμ?δη?)撮合在一起——在我看來,原初的人們就是這樣把普羅米修斯與宙斯撮合在一起的。
詩人們詠唱這些人,說他們有些彼此爭執,有些[b5]彼此結下友愛,還有些這時結下友愛而那時陷入爭執,在這些問題上一致而在那些問題上不和。我說這一切是想要[311c]表明,在我們死後,那些關於我們本人的言談(λ?γοι)並不會止息。因此,必須要留意這些言談。看起來,我們必須要為將來操心,因為依照某種自然,那些[c5]最具奴性的人完全不考慮將來,而那些最端正的人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將來會受人稱頌。此外,我把這看作一個證據,證明死者對世上的事有某種知覺(α?σθησι?)。因為那些最好的[311d]靈魂預見到這一情形,而那些最邪惡的靈魂卻予以否認,而且那些屬神的男人們的預見要比那些不屬神的[男人們]的預見更權威。
我本人認為,如果我說到的從前這些人有可能矯正他們之間的交往,他們會極其[d5]熱切地去做,以便人們比如今更好地談論自己。多虧神呵,如果我倆之前的交往中發生過什麼不愉快,我倆還有可能通過行動和言辭來加以矯正。因為我本人認為,[311e]如果我們自身端正,關於哲學的真實意見和言辭將會更好;而如果我們自身卑劣,結果就恰恰相反。實際上,我們所做的事情不會有比關心這一點更為敬神的了,也不會有比忽視這一點更不敬神的了。
至於這應該如何實現,[e5]如何公正地[實現],我要說一說。我來到西西里的時候,我在那些從事哲學的人裡面享有極高的名望,[312a]我之所以到敘拉古,是想拉你作為共同的見證人,以便哲學可以因我在大多數人那裡得到榮耀。但結果並不如我所願。箇中原因並不像大多數人會說的那樣,而是因為:你表現得並不太信任我,而是想設法[a5]把我打發走,請其他人過來,你還調查我的事是什麼,因為你不信任我,在我看來。許多人為此大聲喧嚷,說你[312b]瞧不起我,而是專註於別的[事情]。這些話都已流傳開來。
至於此後怎麼做才算公正,你且聽著,我正好要回答你所問的問題:我和你應當怎樣對待彼此。如果你完全瞧不起哲學,[b5]那你就無需理會;如果你從其他人那裡聽到了或者自己發現了比從我這裡[聽到的]更好的[學說],那你就要榮耀它們。但如果我們的[學說]令你滿意,你就應該最大地榮耀我。所以現在,就像從一開始那樣,你若引領,我將跟隨。因為,若我[312c]受到你的榮耀,我就會榮耀你;若我沒有受到榮耀,我也就會靜默不言。此外,若你榮耀我,並率先這樣做,你會被認為是榮耀了哲學;你也考察過其他人,這一事實本身會帶給你好名聲,讓許多人認為你是哲人。但是,[c5]若你不榮耀我,而我榮耀你,我就會被認為是貪慕和追求錢財,我們知道,這樣的行為在所有人那裡都沒有好名聲。總而言之,若你榮耀我,我倆都會得到聲譽,[312d]而若我榮耀你,我倆都會得到恥辱。對此就說這些。
狄翁向狄奧尼修斯引薦柏拉圖,而後者神情傲慢
那個球不太對。等阿爾基德莫斯到了,他會向你闡明。此外,關於那個問題——比這個[球]更有價值也更神聖的問題,他無論如何也[d5]必須闡明,因為你為之困惑不解地派他前來。據他說,關於「第一者」的性質,你說你覺得並沒得到充分的論證。我必須以謎語向你解釋,萬一這塊字板「在海上或陸上的層層疊疊中遭遇不測」, [312e]讀到它的人就不會明白。那個問題是這樣的。萬物都與萬物之王(? π?ντων βασιλε??)有關,萬物都是因為它[而存在],而且它是所有美的事物的原因。「第二者」是關於第二等東西的,「第三者」是關於第三等東西的(δε?τερον π?ρι τ? δε?τερα, κα? τρ?τον περ? τ? τρ?τα)。關於這些,人的靈魂渴望[e5]學習它們是什麼樣的(πο?α),它凝視著那些與[靈魂]自身有親緣性的東西,其中[313a]無一是完滿的。關於王以及我說到的這些,則完全不是這樣的——接下來靈魂會說——「那麼,它們是什麼樣的呢(πο??ν τι)?」老狄奧尼修斯和多里斯(Δωρ??)的兒啊,所有惡的事物的原因就在於這個問題,毋寧說,在於[a5]靈魂中產生的關於這一問題的陣痛,如果誰不能消除這種陣痛,他就永遠不會真正達致真理。
在花園中的月桂樹下,你曾親自對我說,你已經想明白了這個問題,[313b]而且是你自己的發現。而我說,如果你覺得這一問題是這樣的,那就使我免了許多口舌。不過,我說,我還從未遇到做出這一發現的其他人,而且我可是為這一問題付出了許多努力。你[b5]或許聽某人講過,也可能是由於神意而撞上了這一問題,之後,你認為自己牢固掌握了對它的那些證明,沒有拴住它們,結果這一問題繞著表象(περ? τ? φανταζ?μενον)時而這樣、時而那樣沖向你, [313c]儘管它根本不是這樣的。這一情形不只發生在你身上,你要知道,但凡初次聽我講的人無不從一開始就這樣,只不過有的人遇到的困難多些,有的人少些,但都難以擺脫,[c5]幾乎沒誰只遇到了一丁點兒困難。
鑒於已經發生的這些和當前的狀況,在我看來,我們近乎已經發現了你來信[所問問題的答案]:我們應該如何對待彼此。因為,你檢驗我的學說——跟其他人交往,將我的學說[313d]與其他人的學說相對照,並考察我的學說本身的內容——如果這一檢驗是真實的,這些學說現在就會生長(προσφ?σεται)在你身上,你也會與它們和我們親如家人(οικε?ο?)。怎樣才能實現這些以及我們所說的一切呢?你這次派阿爾基德莫斯前來是正確之舉,至於今後,[d5]等他回到你那裡,把我的話轉告給你,之後你興許還會碰到其他困惑。你要再次派——若你能正確考慮的話——阿爾基德莫斯到我這兒,而他會像個商販那樣再次返回。如果你這麼做兩次或三次,[313e]並充分檢驗我送去的話,要是當前令你困惑的東西沒有變得跟現在截然不同,我會驚訝不已。所以,你們放心地這樣做吧!因為,你所能派遣的,或阿爾基德莫斯所能販運的,沒有比這樣的貨物更美、[314a]更討神喜愛了。
但你要當心,千萬別讓這些話傳到沒有教養的人們那裡。因為在我看來,對於多數人而言,聽到的幾乎沒什麼比這些話更荒唐可笑了,但對那些稟賦好的人(ε?φυε??)而言,聽到的也幾乎沒什麼比這些話更奇妙、更充滿[a5]神的啟示了。經過經常言說和反覆傾聽,經過許多年,在付出許多努力之後,它們才會像金子一樣艱難地得到純化。
至於其中所發生的奇妙之處,你且聽著。很多人聽過這些話,他們善於[314b]學習,也善於記憶,能夠在各方面徹底地檢驗以做出判斷,他們已經年老,而且聽了不下三十年,他們現在都說:那些曾經被認為最不可信的,現在卻顯得最可信和最清楚,而那些[b5]曾經被認為最可信的,現在卻顯得恰恰相反。你要注意這些,當心不要什麼時候因為現在不當地流傳的東西懊悔。最大的保險是不寫作而是用心記(?κμανθ?νειν)。[314c]因為寫下來的東西不可能不流傳開來。正因為此,我本人從未就這些內容寫過什麼。沒有柏拉圖的著作(σ?γγραμμα),也根本不會有,現在那些所謂的[柏拉圖的著作]屬於變得美和年輕的蘇格拉底。再會吧,[c5]要聽從我,反覆讀過這封信後,首先立即就燒掉它。
對此就說這些……
據希臘原文譯出,廣參多家注本,
國內關於柏拉圖書信的唯一詳註本
柏拉圖研究的填空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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