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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追尋「我們」的根源》

「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追尋「我們」的根源》

何為中國?中國從何處來?又將往何處去?這些問題始終是近代以來重要的思想議題。近年來,隨著經濟全球化和中國的崛起,關於「中國」的論述更是成為學界的熱門話題,《宅茲中國》《說中國》《我們的中國》《何以中國》等以「中國」為題的著作紛至沓來,從不同的角度講述著各種版本的中國故事。

同在上述問題脈絡之中,姚大力新著《追尋「我們」的根源》,則圍繞中國歷史上的民族意識和國家認同及其複雜的關係問題,追尋今日中國之根源。

「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追尋「我們」的根源》

撰文 | 裴自余

「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追尋「我們」的根源》

《追尋「我們」的根源》

作者:姚大力

版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2018年1月

多元的中國

「從南到北、由北到南、自東往西」

對歷史中國的討論,一個基本的立足點是當代中國。當代中國是一個地大物博、人口眾多的多民族統一國家。並不存在一個自古以來就一成不變、與今日中國版圖相同或者只能更大而決不能變小的中國。當代中國是歷史地形成的,著者對中國歷史文化和中國國家建構形成的漫長歷史用「從南到北」、「由北到南」、「自東往西」三個主題詞來概括。

所謂從南到北,是根據分子人類學的前沿成果發現,現代人類最古老的祖先在非洲,今天中國境內人口的絕大多數,都是在四五萬年前從南部邊界地區進入中國的不多的幾批祖先的後裔。他們自南向北展開,在全國留下許多史前文化遺迹,創造出一幅中國史前文化多頭起源、多元發展的璀璨畫面。

這一進程到公元前兩千年左右,隨著華北夏商周三代的興起而結束,由此歷史變遷開始轉變為「由北到南」。約公元前兩千年到公元前一千年間,華北各地史前文化發育成以「三代」著稱的早期華夏文明;在公元前一千年內,華夏逐漸擴大勢力範圍,確立起中國經濟文化核心的地位,形成中央集權的專制君主官僚制政權,開始把遠超出華夏文明地域的範圍疆土置於統治之下;公元後第一個千年,華夏文明從華北向南方社會全面滲透,以越來越快的節奏推動東部中國經濟文化均質化的進程,但在將西北部納入版圖的努力並不成功。公元後第二個一千年,南方超越北方,中國經濟文化重心轉移完成。不過這一傳統的歷史敘事其實只說出了「我們」的一半起源的故事,對理解今日中國而言,還有一個「自東往西」的過程,這就是西部及西北各地區先後被元、清等政權穩固地整合到中央王朝的疆域結構之中的歷史。

如此粗線條的勾勒,也可見到「中國」的含義是在不斷變化的。最早出現在何尊銘文上的「中國」,原指洛陽及其鄰近地區,後來指關東即函谷關或後來潼關以東的黃河中下游平原;第三層含義則指包括了關中的北部中國的核心地區;第四,指稱以華北核心地區作為統治基礎的中央王朝所控制的全部版圖,後來也指南遷後立足於南部中國的王朝所控制的全部國家版圖,包括但不限於漢地社會和漢文化區域;第五指的是在國家版圖內不斷向外擴展其生存空間的那個主體人群及其文化,也即漢語人群和漢文化。實際上,著者還提出中國的第六種含義,也即超越具體的王朝實體而帶有抽象品格的國家觀念,一個歷時性的共同體。王朝中國和漢族中國緊密相連但又不可混同,中國的歷史和文化,絕不僅僅是漢族的歷史和文化。當代中國作為一個多民族統一國家,是漢族以及諸多的中國少數民族一起參與中國國家構建的共同歷史成果。

「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追尋「我們」的根源》

百年前的北京居庸關雲台。券門內壁有用梵文、八思巴字蒙古文、維吾爾文、藏文、漢文、西夏文等六種文字篆刻的陀羅尼經咒文。圖 / 視覺中國

兩種國家建構模式

漢唐帝國與內亞邊疆帝國

隨著大數據的興起,胡煥庸線(黑河-騰衝線)越來越為大眾所知悉。它基本把現代中國分為面積差不多的東西兩半,是中國人口分布特徵的著名劃分線,也大致是漢族與其他少數民族分布區之間的劃分線。關於中國疆域結構的這種二分化,漢學家拉鐵摩爾在《中國的亞洲內陸邊疆》中也有異曲同工的刻畫。就認識中國內部各民族間相互關係的歷史格局而言,拉鐵摩爾線——上半段是蜿蜒長城,下半段從明長城西段嘉峪關橫切河西走廊,沿祁連山北麓東南行,由青藏高原東緣界線所構成——作為長城邊疆的一部分,可能比胡煥庸線更貼近不同生態-人群-文化區域的實際分布形式。

「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追尋「我們」的根源》

《中國的亞洲內陸邊疆》

作者:[美] 拉鐵摩爾

譯者:唐曉峰

版本:江蘇人民出版社 2017年2月

著者指出,中國目前標準歷史敘事的最大缺陷之一,就在於它把中國歷史上的國家建構,看作只是漢唐帝國這樣一種模式不斷演化與拓展的過程。實際上,在傳統中國曾存在兩種不同的帝國模式,各自起源、發育於中國東部的雨養農業區域,以及位於它以西的中國內陸亞洲邊疆。前者是以秦-漢-隋-唐-宋-明等帝國為典型的漢族帝國模式,後者則是崛起於漢族帝國邊疆的內亞邊疆帝國模式。近現代中國版圖就由這兩種帝國模式共同參與的國家建構過程所型塑的。

漢唐帝國模式的國家建構到唐代形成一個巔峰。唐的疆域可以分為府縣建制地區和羈縻地區。唐和唐以後的漢族帝國設置府州建制的地區,基本不超過「拉鐵摩爾線」之西。這與府州建制所必須依賴的漢族移民沒有能力越出雨養農業區邊界而繼續向外擴張的特性緊密聯繫在一起。被置於羈縻體系下的地區和人群要麼經由土官、土司、土流並置、改土歸流的過程而逐漸內地化,並最終被納入國家版圖;要麼轉化為對等國家間的外交關係。羈縻地區遵循這兩種不同路徑而朝不同方向演變的分界線,與拉鐵摩爾線也基本一致。既然如此,西部中國的廣大幅員又怎樣變成中國版圖內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呢?這恰恰是因為有崛起於中國內亞的邊疆帝國參與了中國國家建構活動的緣故。

中國歷史上一直存在很多建立在漢地社會的區域性或全國性的非漢族政權,這些北族王朝可以公元十世紀上半葉為界,分為「滲透型」和「征服型」兩種類型。前者如五代十六國中的許多王朝,後者則以遼金元清為代表。與滲透型王朝不同之處在於,征服型王朝在將漢地社會納入自己的版圖的同時,始終把位於內陸亞洲或其延伸地區的「祖宗根本之地」視為領土構成中的重要部分,把它當作自身族裔和文化認同的珍貴資源,具有更顯著的族裔本位主義意識。內亞邊疆帝國模式主要是征服型王朝所建構的。

「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追尋「我們」的根源》

《我們的中國:

茫茫禹跡、周行天下、大地文章、思想地圖》

作者:李零

版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2016年6月

內亞邊疆帝國模式在治理漢地方面基本上包納了漢唐帝國治理模式,而它多於漢唐帝國模式的,是對中國的整個內陸亞洲部分貫徹國家主權、實施國家治理的一套制度體系,元代是宣政院,在清代以理藩院為其執行機構。理藩院所管,涉及設官、戶口、耕牧、賦稅、兵刑、交通等各方面的當地事務。這些都是漢唐式帝國在府縣建制之外的地區從未履行過的國家職能及權力。中國的內亞帝國模式在國家治理方面的理想目標,與漢唐帝國模式也大不相同。

後者一直以「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也就是用漢文化整個地覆蓋全部國家版圖作為遠期目標。而前者則奉行文化多元主義和分而治之的策略,試圖在帝國內部保持不同文化和人群的多樣性特徵,以及與之相適宜的不同治理體制。如清朝創造性地將郡縣制之外的朝貢區域分為三個不同的治理空間:傳統的土司地區、由理藩院治理的「外藩各部」、不負治理責任的「域外朝貢諸國」。清代疆域基本上由現代中國所繼承,由此中國也成為世界史上少有的幾乎完整保留著自己帝國時代版圖的現代國家。

可見,兩種國家建構模式之間並不是對等的關係,相反,漢唐帝國所代表的專制君主官僚制模式完全被內亞邊疆帝國模式所吸納和包含。這兩種國家建構模式之間的轉換,其歷史重要性可能大大被低估了。就現代中國的根源而言,史學界津津樂道的唐宋變革論看起來似乎並沒有那麼重要,反而是內亞邊疆帝國模式的歷史影響更為深遠。

「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追尋「我們」的根源》

《宅茲中國:重建有關「中國」的歷史論述》

作者:葛兆光

版本:中華書局 2011年2月

重估元朝

內亞邊疆帝國的民族認同與國家認同

內亞邊疆帝國主要是非漢族的少數族群所統治的,帶有鮮明的族裔本位意識,漢族人群只不過是其治下的一部分臣民,它直接衝擊了以漢族或漢文明為中國的傳統觀念,加劇了各族群認同和中國國家認同之間的緊張關係。

由此引發出一個疑問:征服了漢地和漢族的王朝,特別是蒙元、滿清還是中國嗎?答案當然是肯定的,但蒙元滿清的中國並不是漢唐宋明的中國,著者所肯定的理由也不完全等同於以往訴諸「夷而進於中國則中國之」的文化至上主義的漢化老故事。

著者指出,與西方國家不同的是,中國的國家認同在中國向民族國家轉型之前很久,早已發育得相當成熟了。這種國家認同主要由三個層面構成。第一個層面集中體現於對在位專制君主的忠誠,皇帝就是國家,忠君即愛國。第二個層面,被聚焦於維持著屬於某一姓的君主統系的王朝。宗廟社稷,是傳統中國人國家認同觀念最基本的核心。第三個層面,則是指向超越具體王朝而始終存在的一個歷時性共同體的「中國」,王朝可能結束,中國卻沒有結束。因而有關於「正統」問題的爭論。這一層面具有從屬性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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