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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谷鳥的話語

布穀,布穀

春天福薄,說謝就謝了,布谷鳥的叫聲掐去最後一朵花香

布穀,布穀

它的聲音從不會嘶啞蒼老,永遠和小時候聽到的一模一樣,高亢,清脆。我問奶奶,它叫的是什麼呀

這是從南方遷徙過來的鳥,南方的這個時候農家要準備播種插禾了,這鳥多會操心啊,怕他們偷懶,耽誤了好時節,就一個勁的提醒:「播谷,播谷」。

可是我怎麼聽,怎麼都像是「姑姑,姑姑」呢?

奶奶笑著說,你是親戚迷,可是又想去你姑姑家過幾天了吧。

是的,我就喜歡去姑姑家,因為她家好多好吃的,姑父又是世界上最老實和善的好人,比姑姑還疼我,當然他也更疼姑姑,他說,人家父母把女兒養大不容易,到了我家,為我生兒育女,辛苦操勞,我就更不能虧待人家,我就得對她好。所以姑父對姑姑的好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甚至還有傳言,他那村,除了那個只會吃會笑留著哈喇子睡覺的老笨蛋,我姑姑是最享福的,比老笨蛋還享福。

布谷鳥心裡清楚的很,所以總是羨慕又祝福的叫著:姑姑有福,姑姑有福。

叫著叫著,就把把姑姑叫老了。

姑姑有兩個孩子,一個兒子,一個女兒,都已人到中年。

兒子工作還算穩定,在礦上上班,但是危險卻如影隨形,這不,前天夜裡單位就出了事,一個工人,在井下工作,由於打連勤,身體睏乏,稍微迷乎了一下,就是這一瞬間,身體被突然而至正常運轉的機器,斷成兩截,腸子甩出去三四米遠,當場死亡,事後事故責任追查,相關人等,一律開除,撤職,降級,罰款,他兒子也在內,獎金,工資,押金,連罰帶繳將近兩萬塊錢。

還好啊,姑姑平靜而欣慰,只要人還在就好,平平安安的比什麼都好,身體健康的活著就好。

女兒在二十多歲一次外出的途中遭遇事故,受到過度驚嚇,到家以後懷疑任何人都要殺她,都要弄死她,只要看到人扎堆,就會衝上去亂打亂抓,問人家是怎麼打算,準備用什麼手段謀殺她,因為恐懼,她陷入自己不可自拔的精神世界,不願呆在屋子裡,不肯在床上睡覺,哪怕大冬天外面冰天雪地,她也會像被人追殺一樣到處瘋跑。後面也永遠跟著心力交瘁,不敢崩潰的姑姑姑父。

醫生的診斷是被迫害妄想症,生活從此以看病,就醫,折磨為主,每年光是在她身上花費的醫藥費就高達四五萬。

是不是苦的撐不下去了,我媽媽曾問過,還能承受嗎?

死灰復燃,姑姑的眼睛裡是一次又一次的死灰復燃:不管她瘋成什麼樣,都是我的孩子,只要我還能動,我就得給她調理,再苦,再難,都抵不過我心甘情願。我現在越來越信命了,也許是上輩子我欠她的,這輩子她做了我的孩子,討債來了,我就得拼了命的還。死了,就還清了,下輩子就誰也見不到誰了,只要這樣想著,我怎麼都能受……

布穀,布穀

春深了,春老了,布谷鳥又在窗外叫了,靜謐的夜裡,寂寞,空遠。

用它迷一般的話語療慰著生活的每一處傷口

而我此時聽到的是

不苦,不苦

姑姑,不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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