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重病的133天……
導讀
在和楊一爸爸的採訪中,我兩次有意無意地問:「楊一爸爸,那麼難那麼苦,您有沒有哭過啊?」他兩次都繞開了話題。
來源:醫脈通作者:東莞東華醫院 戴良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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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不得不說,有時候,即使是跌宕起伏的小說,也遠遜於這絕境逢生的生活。我採訪的就是這樣一個故事。
「麗華護士長已和我溝通過你要寫一篇報道,你儘管問,我會盡我所能回答,因為她們是我全家的恩人。」楊一爸爸電話里這樣對我說。
(以下是楊一爸爸的部分回憶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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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病突如其來
2017年11月18日,一個看似平常的日子,孩子高一的班主任打電話說楊一發燒一整天了。
發燒是每個孩子必經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事,沒有拖延,我驅車去了孩子的學校,毫無防備地踏上了一條與病魔殊死搏鬥的征程。
最初在鎮區、市區治療的一周里,孩子反覆高燒到40度,奇怪的是各項血檢、腦CT、肺CT等又正常。漸漸地,孩子的精神狀況開始變差,醫生認為要進一步檢查排除顱內感染。
腦部的問題可是大問題,等不及進一步檢查,11月25日,我們就轉入了中山大學附屬第一醫院急診病區。
27日上午,孩子突然意識不清、呼吸急促,血氧飽和突然掉到危險值。當即,醫生告知我要馬上搶救,並且必須用呼吸機。
對一個醫學的門外漢而言,我一直以為呼吸機就是一個帶氧氣的面罩。所以醫生在裡面搶救,我拿著醫生的處方一路小跑去購葯,當我再跑回病房時,那一幕瞬間把我嚇呆了:孩子被各種管子包圍在床上,床邊有個大機器呼呼地鼓吹,我才知道那就是呼吸機。
早上只吃了些水果的孩子已昏迷過去,嘴裡插著大大的呼吸機管,面容陌生又觸目驚心。這簡直是當頭一棒,把我打得呆若木雞,像電視劇一樣把我定格在那一刻。
11月28日,孩子轉入呼吸重症監護室(簡稱MICU)。
如果說孩子的病情突變讓我始料未及,那MICU的第一次大搶救,完全把我打趴下了。
那天我在出租房做飯,醫生打電話叫我趕緊回醫院。監護室外,醫生拿著iPad和我細說孩子的病情,各種我聽不懂的危險指標讓我大腦一片空白。我唯一清楚記得的是醫生說死亡率達到98%,搶救成功的希望只有2%,並讓我做好最壞的打算和安排。
這位年輕醫生顯然沒有掌握到危急情況下的談話技巧,老實說,有一剎那我真想推他一把,讓他快去幫忙搶救我的孩子。然而理智告訴我,不能。我顫抖著簽下了病危通知書,冷靜片刻,佯裝輕鬆地打電話告知老婆慢慢趕來廣州不要急。接著,又打電話叫朋友趕過來,打完電話我已毫無力氣……
好在事情沒有按照那個98%走,我和孩子是多麼的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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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扎心的往事
由於MICU的特殊性,不能進去探望。每天下午4:30到5:30是探視時間,在一個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間里,牆上掛著一個顯示屏,每個床的家屬輪流通過屏幕看望自己的親人,如此分攤下來,每個家庭只有10分鐘。
那時,每天遊魂一樣晃蕩的我,唯一的盼望就是這10分鐘。那個二十來英寸的小小屏幕上有我的孩子,他嘴裡插著呼吸機管道,臉顯得浮腫。「楊一啊,快點醒來,快點好起來,爸爸帶你回家。」我常常在電話里這樣說。他昏迷著,對我說的話毫無反應。我總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張臉,仔細捕捉任何的變化,可是,什麼都沒有。一貫嚴父自居的我,此刻在重病的孩子面前顯得無能為力。高科技的探視把我的萬千期盼縮成了一段普通的聲波,在我的內心又壓抑出了一個無邊的黑洞。
好在15天後,12月12日,孩子轉到了神經ICU,每天有半個小時的床邊探視。當我再一次見到我的孩子,他儘管依舊昏迷,卻如真實的珍寶一樣又重新回到了我的身旁,我握著孩子的手,觸摸著孩子有溫度的身體,剎那間的喜悅蓋過了所有的恐懼和無助。
孩子在,我就可以戰勝一切。
在ICU住院期間,孩子的病情一直不能明確,腦內不知道是被什麼感染,是細菌、病毒、結核還是其他,一直沒有定論,所以要反覆把孩子的腦脊液送去其他醫院檢查或複查。
記得第一次送檢是一個下午的三點,醫生交代我把孩子的3份腦脊液標本在6點以前分別送到3個不同的醫院。小小的送檢塑料袋,在我眼裡,那就是孩子的確診救命的希望。我毫不猶豫接下任務。但,一個人,要在人生地不熟的偌大的廣州城,用3個小時跑3家從未去過的醫院。送檢這件小事,難倒了我七尺男兒。
那天下午我緊張地重複相同的步驟:找醫院具體位置,每到一家醫院詢問送檢流程,找地方挂號,找地方開單,找地方交費,找地方送檢,然後迅速趕往下一家。看似尋常的步驟背後都是秒逝的時間,擔心標本送不到的焦慮時時催逼著我,那天,地鐵變得緩慢,紅綠燈也顯得冰冷,當跑完最後一個醫院,我癱坐在醫院的長凳上,很久……
你問為什麼只有我一個人在?家裡沒人啊,父母年事已高在老家,愛人獨自帶著一個一歲多的女兒在家。說到我的愛人,她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母親,24小時連軸帶著小女兒,還因為挂念大兒子而常常無法入睡。隔三差五,她一路背著、抱著小女兒轉公交、轉高鐵、轉地鐵到廣州,只是為了看看重病的大兒子。為了避免小女兒感染醫院的病菌(我們夫妻倆已是驚弓之鳥),醫院附近的公園就是我們每次交接孩子的地方。
......
好在這些都已成為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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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療中的柳暗花明
孩子在MICU和神經ICU共待了36天,總是反覆高熱,經歷了消化道出血、肝衰竭、腎衰竭、休克各種鬼門關,3次接到病危通知書。12月24日,孩子終於有了醒轉的跡象,29日撤離呼吸機,2018年1月2日孩子帶著氣管套管轉出了ICU,住進了神經科的重症病房。
我們剛攻下了一個高地,又捲入了一場拉鋸戰。
孩子在神經科又住了長長的兩個多月。慢慢地手能移動了,能聽懂我們的話了,一切都在漸漸好轉,只是這個過程長得令人壓抑。經過疾病和各種治療的打擊,孩子就像一盞微弱的燈,一點風吹草動都像疾風勁浪。氣管套管放大了肺與外界的溝通,也帶來了兩種廣泛耐葯的細菌。腦部的情況漸漸穩定後,肺的感染又變得十分棘手,間歇的肺灌洗和嘗試各種用藥,效果都有限。痰多又無力咳出來,孩子依靠氣管套管吸痰和吸氧;沒有力氣吞咽,靠胃管進食;不能排尿,依靠尿管。反反覆復地發燒,始終像個惡夢一樣不能擺脫,孩子的肢體康復也因為病情的反覆而進展緩慢。
離出院似乎很遙遠,我已經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但大醫院的醫療資源極為有限,更多需要治病救命的病人在排隊等候床位。因此,醫生建議我們轉入當地醫院繼續治療。
孩子的病情反覆令人憂心,轉回當地能行嗎?還來不及消除疑慮,很快我被更現實的問題打敗。孩子治療前景不明,加上正值三月流感的高峰,每個醫院都爆滿,科室多一個重病人無疑又多十分的擔子,因此在一個星期里,我輾轉聯繫了三家醫院都沒有結果,求醫路上再一次陷入了困頓。最後我電話聯繫了曾就診的東莞東華醫院呼吸科,護士長仔細了解病情後表示要請示主任,沒想到第二天張主任就打來電話和醫生溝通病情,並和我細細交代轉院和後續治病可能出現的種種。
能收治我的孩子,我已感激不盡,只是想不到我們素昧平生,她們卻傾力相助。從確定轉院起,她們就著手從加床的病房裡調出一張靠護士站的床(便於觀察和搶救);3月12日,護士長一路和我們電話聯繫直至平安到達醫院。當他們看到歷經磨難的孩子依然笑容滿面,都特別想幫他,並商量著治療目標:儘早退燒,想辦法拔掉所有管道。
當然計劃歸計劃,誰都沒有足夠把握。她們再次更換了清洗麻煩卻利於觀察、便於治療的金屬氣管套管,加大肺灌洗的頻次,每隔一天張主任就親自上陣,沒多久,痰越來越少,近4個月的反覆發燒居然控制住了。
逐步退燒的同時,其他方面的進步也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想,快得令我不敢相信:3月17日,撤除了110天里像重病標識一樣的心電監護儀;3月21日拔除氣管套管,時隔114天,孩子奇蹟般地說出了第一句話:「阿姨」。這給了他無比的信心,2天後,試拔過很多次均告失敗的尿管居然拔除了;3月24日拔除胃管,在呼吸科護士和神經專科護士的輪番評估和指導下,孩子能順利吃東西了。整整4個月啊,楊一終於會吃喝拉撒了。
133天,我們終於出院了。
3月31日那天,是孩子的重生,也是我們家庭的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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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感動我的過往
由於孩子的戶口因升學剛轉到東莞,當時沒來得及辦理社保,就在這個沒有社保的空檔,孩子病了,所以全部是自費。重病的花費超出普通人的想像。有時候一個檢查4000多,一天的美平(一種抗生素)近2000元。還記得入ICU之前,醫生找我談話,其中鄭重說明的一項就是費用,他說ICU每天花費大約1-2萬,並且上不封頂。毫不誇張地說,「上不封頂」就像耳邊炸雷一般,腦袋嗡嗡直響。
ICU一待就是36天,光賬面上的花費就達30多萬,還不包括另購的藥品、各種外送檢查費等,前前後後的治療費用粗粗一算達60多萬。最初,戰友們和孩子學校問我要不要捐款,我都婉言謝絕了。但很快,多年來儉省下的錢迅速被掏空,漸漸又債台高築,我的自尊和擔當在錢的逼迫下節節敗退,在戰友的全權策劃和幫助下發起了輕鬆籌,籌到了7萬多元的救命錢。
許多的感動和金錢息息相關,看似最物質卻也最純粹。
記得有一次我打車去外院送檢,的士司機知道我的遭遇後,怎麼也不肯收那50元的士費,一時間我難過而又感激。在中山大學附屬第一醫院神經科住院的時候,有一回,主治醫師吳教授在和我談完病情之後硬塞給我一個紅包,我當然不能要。拒絕以後,吳教授又授意讓管床醫師說服我再次發起輕鬆籌,他通過輕鬆籌捐給我2000元,他們的同事又給我籌了一萬多元,都是真金白銀啊!救命醫生又送給你救命的錢,一輩子也還不起!還有方護士長知道我們經濟困難,提早撤掉心電監護,連班倒的護士們無疑又增加了工作量和風險......
當然,令我感動的,還有無法一一細數的醫護人員的救治和照護。
正是所有人的幫助,楊一奇蹟般地挺過來了。我親眼目睹了孩子的整個重生歷程:第一次睜眼、第一次左手抬起、第一次拔掉呼吸機、第一次說話、第一次吃東西、第一次踏上回東莞的車以及再一次回到闊別已久的家等,太多太多的第一次讓我激動不已。
回憶過往,感覺人生就像一趟旅行,時間總帶著你在不同的命運里穿梭。
記得有一次給送檢腦脊液,我在地鐵里碰到一群中學生,他們很有禮貌、稚氣尚在、青春飛揚,那一刻我真的無法挪開自己的視線,我緊緊握著盛著孩子腦脊液的試管,羨慕他們直到眼眶濕潤。
記得我們離開廣州踏上回東莞救護車的那一天,藍天白雲,3月的春風吹過孩子的面頰,久違的陽光撒在他身上,他很開心,我強烈地感覺到一種久違的生命力彷彿回到了他的身上。
更記得3月31日出院那天,醫護人員都向我祝賀,集體送我們離院,那時候的感激、激動、開心和幸福滿溢我的每一個毛孔。
......
命運的列車還要將我送向何方,我不得而知。一切終究會成為記憶,而我會盡量記住美好,抹去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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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楊一的康復路還很長,由於視神經的損害,視力只能看到晃動的手,他的雙腿暫時無法抬起來,甚至不能翻身,依靠著輪椅和楊一爸爸照顧。每天下午帶楊一到附近醫院康復是常規項目,以上的採訪內容都是這個時間段獲得的。
楊一爸爸的微信名叫「超人」,醫護人員對我說他們一家都是「超人」,無論是楊一爸爸、媽媽還是楊一,你想像不到經歷苦難的他們總是笑容滿面。一名護士和我說:「楊一爸爸時刻在兒子左右,從來沒睡過一個囫圇覺,半夜也會經常幫楊一拍背和按摩。有一次我做完護理隨口問,"楊一,你愛不愛爸爸啊?",我無心的一句話戳中楊一,他的眼淚嘩嘩地止不住。要知道他最愛笑,最堅強,做那麼難受的肺灌洗從來沒哭過......」
在和楊一爸爸的採訪中,我兩次有意無意地問:「楊一爸爸,那麼難那麼苦,您有沒有哭過啊?」他兩次都繞開了話題。
我在想,那些絕望和困苦,曾經,也逆流成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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