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永浩和他的次世代野心
一
2018年5月15日晚，羅永浩在北京鳥巢舉辦了鎚子科技發布會。這一天同時也是鎚子科技的六歲生日。
從當初叫好不叫座的Smartisan T1 手機開始，羅永浩和他的鎚子科技就始終是整個手機市場上的另類。得益於安卓手機的開放性，幾乎所有的製造安卓手機的企業都會對系統進行一定程度的更改。Smartisan 最引以為傲的，就是他們基於擬物化的設計理念，對整個安卓系統進行的不同於世界上任何一家廠商的深度定製與修改。
在有些人看來，這些定製修改都只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微創新」，羅永浩同意微創新的說法，但並不同意這些是「無關緊要的」。很多安卓手機廠商對安卓系統的優化，止步於換個UI，而讓Smartisan OS 系統變得與從不同的重點，正是整個系統里無處不在的「人文關懷」。在功能上，Smartisan 挖掘出了用戶在使用手機時的細微痛點：如果用戶想對APP進行跨屏排序，Smartisan 提供了多板塊視圖；如果用戶對APP左上角的提醒紅點有強迫症，Smartisan 提供了「掃一下」清除角標的功能。在觀感上，Smartisan 也對系統進行了更細緻的調整：Smartisan 自己繪製了2000多個第三方應用的圖標，只為了讓用戶能選到最符合自己審美的一個；Smartisan 的音樂播放器界面中間的黑膠唱片可以真的觸摸並「打碟」，也專門為鬧鐘、秒錶、計時器設計了與實物操作邏輯相同的界面，只為實現真正的擬物化。當然，也少不了創新的功能：比如「大爆炸」，大大便利了用戶對屏幕內容的選取工作，使得所有顯示出來的東西都可以進行提取和操作；比如「一步」，讓在不同軟體之間共享數據和操作的過程變得簡單明了；比如「閃念膠囊」，能夠實現全局喚醒，並迅速記錄用戶的任何想法。
經過了幾代產品的完善，鎚子科技終於在2017年先後拿出了堅果 Pro、堅果 Pro 2兩款面向低端市場卻在「金線」以上的手機。講究的設計和恰當的價格，必然帶來不錯的銷量。如果鎚子科技就此穩紮穩打，每年推出兩款符合當前市場配置的手機，搭配不斷完善的Smartisan OS ，或許這家企業會生存得很好。
但羅永浩的野心，是要引領科技界的下一個十年。
二
單單說在鳥巢發布的Smartisan Revolution 1 手機，其實是令人失望的。羅永浩應該也是清楚的，所以只花了不到30分鐘就介紹完了這款手機。「美人尖」屏幕、厚下巴（而且屏幕還是上圓角下直角的）、背部指紋識別、壓感屏幕、無線和快充……無論羅永浩怎麼解釋這個屏幕的顯示效果、背部的指紋設計有多漂亮、壓感屏幕的交互有多智能、充電方式和速度有多少快，都無法面對設計上乏善可陳的事實。非要說這是一款「革命性的手機」，那也只有可能是革了自己的命。特別是最後公布價格的時候，最便宜的6GB + 64GB的版本賣到了3499元，而8GB + 1T 的版本則賣到了8488元。
實際上，整場發布會的重頭戲，是一台叫做「堅果TNT」的工作站。
當三星和華為（以及別的我不知道的廠商）能夠通過USB Type C 介面（三星需要一個底座）將手機連在一個顯示器上，並啟動一個基於安卓系統的電腦桌面的時候，不少人會產生「這應該就是下一代的個人計算設備的樣子」的想法。我不知道三星和華為的靈感是不是來源於早期摩托羅拉的一款筆記本模樣的底座，也不知道鎚子科技的靈感是不是來源於上面這些，但鎚子科技確實是在這條路上走的最遠的。
鎚子科技提供的方案，在硬體設備上，解決了移動性之外的幾乎所有的問題。覺得手機與電腦比內存和存儲空間太小？好，我們給你8GB的內存和1T的存儲空間。覺得手機的擴展能力太差？好，我們在工作站的底座上給你提供所有的介面。覺得手機軟體放在27吋的顯示器上太滑稽？好，我們給你重新設計一個完整的界面和特別適配的應用。覺得沒有滑鼠和鍵盤不好操作？好，我們給你十指觸摸和最智能的語音識別輸入。覺得手機上的辦公軟體不好用？好，我們給你一套全新設計的OFFICE套件。鎚子科技為了讓這個「工作站」能用，實在是花了不少硬功夫的：1000多名鎚子科技的員工一起以超長的日工作時間連續奮鬥了6個多月。
然而，面對著這樣一個售價9999的「顯示器」，似乎很少有人買賬。15日當晚，大家一邊看直播，一邊在各個網路社區開展了幾乎一邊倒的「吐槽大會」。大家吐槽的點集中在三個方面：高昂的價格、傻X的交互方式、對辦公需求的錯誤理解。如果你購買了9999元的TNT工作站，你還無法正常使用它，你至少還需要一部堅果R1手機，這兩者加起來的價格已經可以買一台攜帶方便、系統成熟、操作便利、性能不錯的Macbook Pro了。這個工作站的名稱「TNT」是「Touch N』 Talk」的縮寫，主打的就是按住屏幕相應區域後的語音輸入，大家對此嘲諷的重點在於，辦公室的環境並不能讓每個人都自由地使用語音的方式髮指令。而羅永浩在發布會上展示的那些辦公電腦操作，則完完全全沒有考慮過現實中電腦使用者的需求。Word 並沒有展示。Excel 的核心就是口述數字，並語音求和，真正的Excel 使用者會對此嗤之以鼻。PPT倒是功能多一些，可幾乎沒有人的工作是以做PPT為主，真正以做PPT為主、或者PPT非常重要需要投入精力的，這個軟體提供的便捷功能又幫不上忙，更諷刺的是，鎚子科技發布會PPT的製作軟體，是蘋果公司的Keynote。
硬體能力也讓人擔心。我們有理由相信未來的高通能有更快更強的處理器，但不是現在。在這樣的價格下，人們對TNT的期待可不僅僅是一個「手機伴侶」那麼簡單，必須要真正地能「幹活兒」才行，以現在的處理速度，還是無論勝任大型的工作軟體。另外，手機對於人們現在的需求，性能也不能說是完全夠用，而當人們面對電腦的時候，期待的是更強大的性能和功能。很難想像用TNT去剪輯一段4K視頻，或者畫一幅3D作品。
我並不是錘黑，雖然自己沒有用過鎚子科技的手機，但身邊用過的朋友都對它持肯定態度，我也給父母買了堅果 3 作為主力機。面對大家對TNT的群嘲，我還是想說點好話的。
三
鎚子科技在TNT工作站里提供了「鎚子式」讓人眼前一亮的解決方案。其中，最令我印象深刻的功能，就是Touch N』 Talk 功能。這絕對是最正確的智能語音操作的未來。
在TNT出現之前，我們所有人對語音助手的願景，就是它能無處不在地完成我們的所有指令，且不用我們動手。所以啟動手機的指令是「Hello Siri」或「OK Google」，所以大家都在做智能音箱，連鋼鐵俠的Javes和Friday都是無處不在的。未來或許是這樣，但這裡有一個巨大的問題根本無法解決：對語言的理解。這個問題是一分為二的。一方面是發出指令，一是理解指令。我們來想一想自己平時與他人的溝通，誰能說自己對他人說的每一句話都能順利被他人理解？誰能保證自己說的話從來不會被人誤解？人類從來就不是靠譜的動物，語言也從來都不是最準確地表達方式，要求機器去理解人類的自然語言，實在是有些強「機」所難。另一方面，人與人的交流需要藉助手勢、面部表情等肢體動作的幫助，對他人的理解一定不只是「聽」他說了什麼，如果想要讓機器達到令人滿意的理解能力，就要讓機器不停地對環境、人的動作、表情等進行掃描分析，並進行大數據比對，再進行預測和篩選，而且還要分析對話的人類的過去，以便更好的理解。可能這並不是我們這個時代能做到的事情。
而TNT的交互方式，通過Touch，一下子就把語音指令不明的兩方面問題全解決了。對於指令方來說，當你選擇按下某個特定區域的時候，你的大腦已經完成了對特定任務的安排，發出的指令也會明確而具體。對於機器來說，在這個區域下可能接收的指令，也被濃縮在更小的範圍內，也更容易做出預測。如果你把手按在DOCK欄上，那你應該是要啟動一個軟體，如果按在一段文字上，那只有可能是複製、粘貼、刪除、搜索等指令。語音指令這個複雜的大問題，就被一個Touch行為拆解為每個區域的行為。
我們甚至可以暢想一下，今後，不但操作系統可以有全局指令，每個APP的開發者也可以為自己的APP設計更具有針對性的操作指令。安卓和蘋果作為底層系統提供者，可以提供整套兼容的API供開發者調用。當發展到一個階段後，根據大數據的分析，可以再對指令進行一系列的整合，發展出高效的指令集。而且，今後可能連Touch的動作都可以被其它動作所代替，比如精準的眼球追蹤。好吧，我的想法也乏善可陳，我並不是那個能改變未來的人。
四
當然，並不是說鎚子科技現在的TNT已經是未來的產品了。思路方向雖然是對的，但沒有解決另一個問題：智能。這樣的語音操作，並不是「智能」的，只能算是「聽話」的。而我們的滑鼠鍵盤和觸屏，其實是可以更便捷地實現指令功能的。
鎚子科技解決「智能」問題的，是另外兩個功能，「Crystal Ball」和「Poker Dealer」。Crystal Ball 是指預測用戶的下一步需求並提前準備好各種可能，用戶只需選擇就可以了，比如做PPT的時候，往一張幻燈片里放三段文字和三張圖片，Crystal Ball能自動對這些元素進行各種排序。Poker Dealer 是指把所有的預測結果用卡片的方式完全展示，供用戶選擇，比如用戶搜索某個名詞的時候，屏幕上會同時啟動數個瀏覽器、調動數個搜索引擎，展示不一樣的結果。
這智能嗎？算是。這是未來嗎？不是。Crystal Ball 功能早就有了，我們現在用的輸入法就算是這種功能的另一種表現形式。Poker Dealer 也不算是智能，相反，它更像是「傻瓜」，由於機器不知道用戶到底要幹嘛，所以把所有的可能都呈現出來讓用戶選。這一定是不對的。提高搜索效率的核心，並不是搜出更多結果，而是選出最合適的關鍵詞。當用戶描述不清需求的時候，你用什麼搜索引擎也不一定能達到想要的結果。
還有可怕的子彈簡訊功能。當晚展示的時候說的是，這個軟體的使用者不需要考慮別人用的是什麼軟體，只要自己用這個軟體，就可以成功發送。那是說，如果別人沒有子彈簡訊這個軟APP，而我用這個APP發送，別人會收到傳統的不超過70個字的簡訊呢，還是如果我事先登錄了自己的微信、QQ帳號，別人會在微信、QQ等通訊軟體里收到？而且，別人要怎麼給我發信息呢？不清楚，但我覺得不會是後者。我說它可怕，不是說這一點，而是它的場景，並不像一個正常人使用的場景。可能我並不是羅永浩這樣的企業家，沒有同時跟14個對象溝通的需求。誰比老闆更有這樣的需求呢？從事電信銷售、電信詐騙的人們，天吶，對他們來說這真是太方便了。
五
可能是發布會的預熱所造成的期待太過了些，發布的產品並不能滿足對產品的期待。羅永浩多次強調他並不是為了掙幾個臭錢，他是為了改變世界，我建議他向中國的另一個著名的羅胖學習一下。羅振宇恰恰相反，他最喜歡錶達的觀點就是他是一個精明的商人，他所做的一切就是要掙錢的，但他掙錢的方式，是通過做出最好的產品，他做出最好的產品。不知道羅振宇做出最好的產品是不是為了改變世界，但「得到」的課程確實改變了一些人的人生。
在發布會上，羅永浩一直滿頭大汗，並數次激動地要深呼吸。不知道他是真的為發布次世代的產品而激動，還是另有其他原因。發布會上的Demo出問題並不算什麼，PPT出現多次低級錯誤也不是不可原諒，但官方宣傳視頻的第2:40秒處被發現系統是蘋果macOS，這就很尷尬了，讓人懷疑發布會現場的演示究竟是錄好的，還是在照著劇本念台詞。
話說回來。鎚子科技現在是以羅永浩一人的審美和判斷來左右整個公司的走向，他就是鎚子科技最有權的產品經理。這樣的模式，在盛田昭夫時代的索尼和喬布斯時代的蘋果已經被證明過，而羅永浩應該很清楚，只從邏輯上來看，是得不出他帶領的鎚子科技一定成功的結論的。他是否能成為下一個喬布斯，除了過硬的產品，還需要充足的資金去支撐他的次世代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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