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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傳燈?照亮未來——北京大學的美育理想與現代實踐

《中國美術報》第108期 美術新聞

百年傳燈?照亮未來

北京大學的美育理想與現代實踐

李健秋?王天藝?

【編者按】2018年5月4日,北京大學迎來了120年校慶。這座守護著未名湖、博雅塔的校園,見證了中國最早高等學府的風風雨雨。1917年,蔡元培校長提出了「美育代宗教」的主張,第一次把「美育」提高到救治國民性的高度。其後成立的「北京大學畫法研究會」,更是將美術引入現代大學的校園,對後來「國立北京美術學院」(「北平藝專」,現中央美術學院前身)的成立,影響頗深。

值校慶之際,本期《中國美術報》用專題報道的形式,回望北大「美育」理想在世紀初的實踐以及在千禧年後的繼承。這所百年名校,正沿著一條薪火相傳、心念家國民族的教育之路,踏上新時代的征程。

北京大學藝術學院外景? 劉晨 / 攝

蔡元培的精神遺產:

一條通向超越的「美」之路

1917年1月的一天,在位於現在沙灘后街55號院的北京大學老校區,一輛馬車頂著風雪駛入校門。稍停,車上走下來一位黑衣禮帽的中年男子,他就是新任校長蔡元培。令人驚訝的是,這位新校長甫一下車,便摘下帽子,對寒風中迎候他到來的校工們深鞠一躬。

有人說,這頗具西方紳士風度的一個鞠躬,拉開了「新北大」的帷幕——一種崇尚思想自由、兼容並包的現代學術追求,被這位49歲的長者帶入燕園,又從這裡走向整個中國。

「北京大學 120 周年·校慶校友北大歷史人物美術作品展」中的《蔡元培》(局部,任惠中繪)

同樣在這裡孕育發芽並如星星之火燃遍全國的,是蔡元培的美育理想。曾在德國、法國留學多年的他,深切認識到審美精神對於國民性格塑造的作用。1917年4月,蔡元培發表了著名的《以美育代宗教》的演說。在他之後制定的一整套教育改革方案中,藝術、藝術教育及美育佔據了基礎性位置。在他看來,「美育為近代教育之骨。美育之實施,直以藝術為教育,培養美的創造及鑒賞知識,而普及於社會。」這裡的美育的目標人群,並不局限於藝術專業人才,而是著眼於以藝術為業餘愛好、興趣或素養的所有普通專業人才。

在他的大力推動下,一系列對中國現代美術發展影響深遠的事件登上北大的舞台:1917年7月,北京大學畫法研究會(以下簡稱「畫法研究會」)成立,陳師曾、賀履之、湯定之、胡佩衡等都是初創時期的導師。次年初,23歲的徐悲鴻因時局動蕩無法完成赴法的行程,滯留北京,也被求賢若渴的蔡元培請到北大,成為外國畫部的導師。這個名師雲集的美術社團組織,在推動中國美術教育從傳統向現代轉化的道路上影響深遠。後來的美術大家李苦禪,就是在這裡遇到徐悲鴻,並得到了藝術的入門教育。

依舊是這些老師,依舊是在蔡元培的倡導下,一年後共同成立了國立北京美術學校——而今中央美術學院的前身。

1918年,北大的國文門、英國文學門和哲學門都開設了「美學」和「美學史」。由於聘不到合適人選,蔡元培於1921年10月親自講授「美學」這門課,同時開始編著《美學通論》一書。這是他在北大期間講授的唯一課程,也是中國大學最早的美學課。現代意義上的中國美學學科建設由此啟動,此舉也開啟了中國大學規範的美學教學與理論研究之先河。

這些舉措為北大帶來新氣象,也開創了北大以及整個現代中國藝術專業教育、美育和藝術學科發展的新紀元。在他之後,鄧以蟄、朱光潛、宗白華、葉朗等人,都先後擔負起建構中國現代美學大廈的重任,在這一領域深耕細作,為後人留下了豐富深厚的精神遺產。而由蔡元培開創的、以藝術教育及美育為培育各類領袖型人才的根本途徑,也成為北大以及全國其他綜合性大學的一份寶貴傳統。

孫浩 蔡元培 213cm×90cm

作為當時中國最高學府的領軍人,蔡元培校長把「純粹的美育」作為其教育理念的重要一環提出來,是有著深沉的思考的:東西方很多成功的教育實踐已經證明,美感教育是進行世界觀教育最重要的途徑之一——從個體發展的角度來看,生命早期良好的美感教育,能夠「陶冶活潑敏銳之性靈,養成高尚純潔之人格」。更重要的是,美的意識的覺醒,能夠以其自身包含的普遍性與超越性,幫助個體擺脫功利主義、物質主義的糾纏,立足大地的同時學會仰望星空,從而克服當下儒家世界觀崩塌所造成的社會普遍的價值失衡,重新找到自己在至大至剛的浩渺宇宙中的位置,並與之合為一體。

渺小的個體找尋宇宙的本體,在被其接納與之合一的過程中獲得喜悅與安寧。這種超越性的體驗,過去人們往往通過宗教而實現。正是蔡元培,第一次為國人指出了,有一條叫做「美」的道路,一樣可以抵達。

這樣一位將美育提升到宗教層面的教育者,他的眼光,已經不局限於一所大學、一座城市甚至一個國家,他所關注的,是整個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未來。

北大藝術學院:

堅守傳統 托起未來

「1986年,建立公共藝術教研室;1997年,創建藝術學系;2006年,擴建為藝術學院;2011年,拓展為三個一級學科;2012年,藝術學理論學科在教育部第三次學科評估中位居第一……」談起改革開放後重新恢復的北大藝術學科在四十年里走過的幾個重大節點,現任的北大藝術學院院長王一川教授感慨良多,「在世界藝術和藝術學、中國藝術和藝術學都正急劇發展和變化的今天,更需要加倍努力地付出,更自覺地悉心接續由蔡元培、朱光潛、宗白華等前輩思想體系所組成的北大藝術學傳統鏈條,儘力從中國文化及藝術傳統中獲取豐厚的中國思想資源,並以容納萬有的胸懷參酌當代世界優秀文化與藝術成果,依託當代中國大地蓬勃興旺的藝術創意、創作與創新等實踐,創生出當代世界藝術學多元話語體系中的中國思想或中國理論。」

王一川

在很多人的想像中,北大藝術學院似乎應該是一所培養藝術類人才的院校。而在藝術學院創立之初,學院的老師們也面臨著這樣的困惑:「我們需要做什麼?我們要培養什麼專業的學生?」

「我們不培養畫家,不培養音樂家,我們培養的,是圍繞著藝術做研究工作的學者。」這是北大藝術學院李松教授給出的答案。「藝術學院至今的師資規模為27個指標,落實到美術專業,也不過7個人。這與中央美院700個教師的規模相比,是不太可能走培養專業創作人才的道路的。」

李松

立足於藝術史論、尤其是中國藝術史論的學術研究,是北大藝術學院最終給自己的定位:「整體來看,中國藝術史的研究,日後將是學院未來發展的一個主要板塊。另外,國外藝術史的研究,也應當是未來的努力方向。關於當代藝術的討論與關注,也應當是北大藝術學院未來的一個著力點。但我們的根本還是要發展中國的傳統文化,而這個文化,是植根於五千年的文明傳統,而不是當前五個月的文化現象。當下的文化現象,不是沒有價值,而是它們的價值需要沉澱。人們往往過多地關注當下的五個月、五年,卻很少去討論我們身後的五千年,而恰恰是這個五千年,才是文化發展的內驅力。」

有著明朗笑容的劉晨,看起來還像一名學生,實際上已經是有數年教齡的老師了。對於學院當下的定位,她覺得基於北大的人文積澱:「在我們的學科設置上,創作所佔的比重會相對偏低,藝術史的教學與研究將與考古、歷史等學科有更多交集。這也是西方綜合大學中藝術學系的一種比較常見的模式。」

劉晨

「尋真——北京大學考古教學與科研成果展」中的西周晉侯鳥尊(出土於曲沃晉侯墓114 號墓,展出地點為北京大學塞克勒考古與藝術博物館)?

「北大藝術學院這樣的學術土壤里,更適宜生長的,應當是那種具備人文跨學科素養和跨藝術門類素養的、有中國思想的、引領未來的藝術學人。」這個目標,尤其是其中「引領未來」四個字,格外透露出北大一貫的敢為天下先的勇氣。對此,王一川教授是這樣解釋的:「今年120周年校慶紀念活動的三個基本主題是『成就、反思、未來』,其中關鍵詞之一正是『未來』。而北大校方近年來的人才培養目標,就是『培養引領未來的人』——可以說,『引領未來』已成為北大全校人才培養工作的一個重心。我們學院的思考,不過是想把北大人才培養整體目標定位落實到藝術學科人才培養上。我的觀點的完整表述應當是:『培育有中國思想的引領未來的藝術學人』,這實際上並非說的是已經實現的東西,而是當前和未來應當做的事,也就是指向未來的工作目標描述,一種未來願景。」

北大藝術學院外景

藝術類公共選修課:

傳承北大的文化基因

1940年,72歲的蔡元培在他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時候,仍念茲在茲的,還是教育與民族的命運。最終,他將這種思考總結成兩句話:科學救國,美育救國。

科學與美育,前者提升的是國家的外部競爭力,打造人們物質生活的豐富;後者提升的是民族的文化軟實力,打造人們內心生活的豐盈。以蔡元培對北大的再造之功,他對美育的提倡及其初衷——不是培養藝術家,而是為了給學生全面、平衡的發展提供一個良好的環境——也被繼承下來,並成為北大的一種文化基因。

一向頗受好評的藝術類公共選修課(又稱藝術史通識課程),就是這種文化基因歷經百年後的一脈薪火相承。

1991年,北京大學率先在全國作出每個在校生須至少修滿藝術類公共選修課2個學分才能畢業的決定,這一教學任務很自然地落到了當時公共藝術教研室的肩上。而今,經歷了公共藝術教研室、藝術學系發展而來的北大藝術學院,更是擔負著全校的藝術類通選課程和公共選修課的教學任務。

「各位老師在完成繁忙的科研任務的同時,都在很努力地做這個工作,因為都感到有一份責任擔當在裡面:我們首先是教育者,教學是我們的首要工作。教學對象主要有兩種,一是我們本院的同學,但藝術學院的學生實際上體量比較小——本科生每屆30餘人,學術型研究生(包括碩士生和博士生)一屆也只有20餘人。所以我們更多承擔的,還是面對全校同學的藝術通識課程教學。這些課程會對他們的視野、思考問題的角度都會有一定程度的影響。」像很多老師一樣,擔任「中國繪畫與文學」等通識課程教學的劉晨老師,對於這些「額外」的教學任務,始終葆有一份責任感和熱忱。

丁寧教授的通識核心課程「西方美術史」,就是其中很受歡迎的一門。這位學生眼中的「牛人」「非常有韻味的一位老師」,在課堂上會給學生看大量的圖片,讓學生自己去感受經典作品的魅力。在他看來,這門課程的價值,在於「讓美紮根到學生們的靈魂深處,讓他們對美產生信仰。如果美要成為一種類似信仰的東西,它就意味著可以直抵人的內心。這是多麼深刻的心靈變化!」

丁寧

「對於非藝術專業的學生來說,感受經典藝術的至美,不僅可以讓他們在美的世界中得到享受,逐漸形成一種對高雅審美趣味的鐘愛,而且,也有助於從特殊的角度提升他們的專業學習。對於文科學生來說,美術史的圖像世界可以豐富和充實相應的文學觀、歷史觀和世界觀,而對於理科的學生來說,則有可能提供創造的想像力。」

事實上,在「西方美術史」課堂上,反而是理科學生常常能夠取得特別優異的成績,因為他們有時能夠找到自己專業與美術史的特殊關聯,提出新見。例如,生物系的同學對達·芬奇的《岩間聖母》中植物有著特殊敏感,他們對其名稱的辨認,對作品象徵意味的解析,甚至版本的區分都給出了大多數藝術史家們視野之外的論據;同樣,醫學院的同學也會從專業角度提出新的深入解析作品人物形象的方式……

其他的藝術類通選課程,還有「中國美術史及名作賞析」「藝術與人生」等等。學生們對這些課程的評價很有意思:「講得很好的一門公共課,很容易明白。」「上課感到超級放鬆,聆聽了生命的教誨,覺得自己沉靜了很多。」「一些最優秀的老師,把他們專業領域中很高深的東西與我們一起分享,聽這樣的課,感覺自己的思路被打開了,視野也開闊了許多。」「通識教育帶給我更多的選擇面向,這樣無論今後我做什麼專業,都是一種廣泛了解後的決定。」……從這些平易真實的話語中,不難看出學生們對這些課程的喜愛之情。

「多數的藝術類通識課程,都是『無用』的教育。它不是實用職業教育,但會影響你的判斷力、辨識力、文化的信心。也許我們的教學工作影響不了幾位畫家,但它會影響一代人。這一代人會成為國家的棟樑,他們會成為我們這個國家的建設者、管理者。這是大學教育的意義,也是我們工作的意義。」李松老師說這番話時的神情,一直印在我腦海里,那是一位發自內心「寵愛」學生的老師才會有的神情,那種淡淡的、欣慰的微笑,讓人感到非常溫暖。

丁寧教授說,在繼承美育理念、推進全社會的美術教育方面,「北大從來都願意是一粒種子,在成長和發展的同時,為更多的人提供難忘的庇蔭。在120年校慶的當下,我們自信滿滿,要為中國的藝術教育作出更為突出的成績。」

北京大學藝術學院主辦的湖畔藝術節暨校友返校活動現場 李盡沙 / 攝

後記:在準備本次專題的最後階段,一組偶然發現的數字令我有些吃驚:截至2017年12月31日,北大校本部共有2624名全職教師,當年本科畢業生人數為2645人。算來,北大藝術學院在其中所佔的比例,無論是教師還是學生,恰好在1%左右徘徊。

1%,這個數字,對於這所以美育為優良傳統的大學來說,未免太單薄。而這1%的人所扛起的,卻是100年前一位老人的「執念」和囑託。對此,又讓人不由對這些堅守的學者們生髮出一種敬意。

四五月間,是北京最美的季節,也是北大校園最美的季節,桃李芳菲,春水如綢。當我從東到西穿過這座百年燕園,卻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東邊,幾處工地傳出轟鳴,現代式的建築之間綠色顯得格外珍貴,光華管理學院、信息科技學院都在這一側;西邊,未名湖畔的綠樹掩映著幾座紅樓,藝術學院、考古文博學院都在此辦公。行至此處,腳步不由慢下來,一種安閑自在的感覺換下了方才的喧囂忙碌。

其實,蔡元培校長當年大力倡導美感教育,不也正是希望讓我們於紅塵中覓得詩意的棲居地,於行色匆匆中保持對浩瀚星空的嚮往之情嗎?

畢竟,懂得仰望星空的民族,才會有更弘闊的未來。

(本文在寫作過程中,得到了北大藝術學院的何君耀、周俊傑、黃羽婷等同學的幫助,在此一併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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