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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眼神——散文集《你的眼神》代自序

:2012年7月,我自費出版了一本書,也是迄今為止我的第一本書。當時在扉頁上特別標明「第一本散文集」。就目前來看,出版第二本散文集的概率幾乎為零——我的業餘文字創作偏離散文越來越遠。但是在這本書的自序里所樹立的初心,並沒有隨著歲月的老化而衰減。總是告訴自己:「要努力一點。」 道理很簡單,努力一點就有可能前進一點;不努力,就只剩下倒退。

故鄉的原風景

 背景音樂之旅.(CD1)

宗次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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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眼神

——懷念我的老父親

文/ 李蘭

像一陣清風拂過我心底

那感覺如此美麗

我忽然抬起頭望著你

而你默默無語

2010年3月27日,是我生命中最灰暗的一天。凌晨五點急促的電話鈴聲把我驚醒。是二哥,我心裡當即咯噔一下。二哥帶著哭音說「咱爸正在搶救,隨時可能停止呼吸,你快來吧……」一瞬間,我感覺天旋地轉,心像被剜了一刀。

當時,老公在醫院陪床,護理犯心臟病的婆婆。我幾乎是跑著趕往醫院,一邊走一邊哭,冰涼的淚水在冰涼的臉上淌個不停。把睡夢中的老公搖醒,在走廊里,我撲在老公的懷裡痛哭失聲。

沒有白天去往鞍山的火車,可是我一刻也不能等。於是我和老公先坐汽車到齊市,接著坐動車到哈爾濱,又乘飛機到瀋陽,再坐客車到鞍山,終於在晚上7點到了醫院。一路上,我強撐著吃了一個包子,咽下去的還有鹹鹹的淚水。

一看到病床上的爸爸,身上插了好多管子,一動也不動,我的眼淚又如決堤的洪水。「爸爸,女兒、女婿都來了。你睜開眼看看你的老女兒啊,和女兒說句話啊。」病床前,我攥緊爸爸的手,聽到的只有你沉重的呼吸。

「爸爸,爸爸,你就這樣走了嗎?你知道女兒多麼難過嗎?」靈堂里,凝望爸爸的遺像,我伸出雙臂,抱住的只有空氣。

正如朋友所說,「沒有失去至親至愛的人的經歷,就無法理解內心的疼痛。」我的情感世界出現了巨大的無法填補的空缺。在我離開鞍山的那天,坐在計程車里,回望爸爸媽媽居住的那棟陳舊的老樓,生活了十年的那片小區,每日都要走過的街道,我無可控制,淚落如雨——我能再來鞍山,可是再也不能再也不可能見到我親愛的爸爸了;再也不會看到老爸老媽接站時的笑逐顏開和送站時的依依難捨了。

之前,我曾經用了多麼輕鬆的語氣勸慰別人:「人人都有生老病死,看開些吧,不要太難過。」現在才深味,這一自然法則竟是如此的冷酷,陰陽兩隔的疼痛足以摧心裂肺。

我痛苦得難以名狀,但只能把悲傷留給自己。當我第三次在兒子面前哭泣時,他的語氣里已然有了不耐煩:「我知道你想我姥爺,我也想;你傷心我也理解,但是你不能總把惡劣的情緒帶給別人。」

他說的沒有錯。在外人面前,我竭力的露出笑臉一如往常。可是當我一個人走在迷濛的夜色中時,就會禁不住潸然淚下。我不需要表現得堅強,我就是想念爸爸。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不相信爸爸就這麼一句話也沒留的離開了。

爸爸死於突發性腦出血。發現他時,他是坐在衛生間的地上的,已經說不出話來。120把他送進醫院,他就陷入了深度昏迷。因為是腦幹大面積出血,屬於生命的禁區,做不了手術,家人在病床前守了他九個日夜,每時每刻等待奇蹟出現。起初,他左側的手腳還常常活動,或是把腿支起來,或是抬起手,尤其頻繁的是把夾在他手指上的測血壓的卡子靈活而準確地拿下來,輕輕放在被子上,更令人驚奇的是他還能用一隻手把卡子從一根手指換到另一根手指上。當我們且驚且喜地把情況反映給醫生時,有的醫生用了習以為常的口吻道:「那都是無意識的,說明不了什麼。」有的則冷峻地提醒:「病人一入院我們就下了病危通知的,隨時會停止呼吸,你們一定要有心理準備。」

我不信,我一直認定爸爸是長壽之人。老爸雖然年逾七旬雖然乾瘦但是五臟六腑沒有一點毛病。他68歲那年,把8歲的外孫子從一樓背到七樓連一步也沒歇。2008年8月,在北京登居庸關長城時,我34歲的表弟只上了兩個台階就原地待命了,我50歲的舅舅剛上了一個烽火台就知難而退了。(我呢,因為頭一天游頤和園累著了,又怕中暑,不顧及什麼「不到長城非好漢」了,根本就沒敢去。)我73歲的老爸一鼓作氣爬上了最高點。幾個老外在詢問了他的年齡後,一齊豎起大拇指,連連讚歎。老爸每天都要和老媽散步,老媽走七八里,他走十七八里。他散步時不是慢悠悠的溜溜達達而是像競走,就像身後有風推著他,使他氣定神閑步履輕盈。

所以,我不信,所有的親人也都不信。老爸的三個哥哥都健在,身體都很硬朗,82歲的二哥在兒子的陪護下從瀋陽到鞍山探望弟弟。臨走時還說,四弟能好。

在醫院守護時,乃至他走了好多天之後,我還會傻傻的問自己或是問別人:「我不是在做夢吧?這是真的嗎?」有時坐在公共汽車上,我望著窗外,依稀看見老爸走來,腳步輕快,肩膀斜著,頭微微偏著,和活著時完全一樣。我的眼淚就刷的溢滿了眼眶。

逝者已去,生活繼續。縱然我哭幹了眼淚哭壞了身體,老爸畢竟是永遠的離開了。他的骨灰是我和兩個哥哥一塊一塊地放進骨灰盒裡的,顱骨還有大片的血跡。

曾經聽爸爸講他小時候的事。由於爺爺45歲病逝,奶奶一人拉扯七個兒女,吃上頓沒下頓,饑寒交迫,爸爸只斷斷續續上了四年小學,就不得已退學,給人家做童工,放羊。一次,羊跑丟了,僱主攆著爸爸打。

爸爸寫一手漂亮的鋼筆字,是洒脫的行書。可惜我們兄妹三人誰也沒把字寫到爸爸的水平。我小時候,家在農場,每逢春節,便有不少街坊鄰居,拿了紅紙來,求爸爸寫春聯。大人孩子圍成一圈。但見爸爸細緻地研好墨,提筆,凝神,寫字時嘴緊緊地抿著,唰唰唰運筆如飛。寫完一副,歪著頭端詳片刻,展顏一笑,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眉梢眼角不無得意。小孩子們一邊嘰嘰喳喳,一邊健步如飛地把寫好的「金雞滿架」、「肥豬滿圈」、「良谷滿倉」、「抬頭見喜」等貼在相應的地方。堂屋和大門上的對聯需由大人去貼。那時,很為有會寫毛筆字的爸爸感到驕傲。

爸爸愛乾淨。我六七歲時,爸爸引導我幫著大人做些簡單的家務。他教我如何把被褥疊出稜角;用乾淨的抹布把碗筷擦乾再放進碗櫥;先洒水再掃地不起灰。他總說,東西放哪要有秩序有規矩。夏季時他穿的襯衫背心是天天要洗的,他自己洗,即使再累。記得我讀高中時,有一次他希望我幫著洗衣服,我以學習忙為借口拒絕了。那時,我真的很不孝啊!在鞍山時,住的雖然是不到30平米的陋室,爸爸總是手裡掐著抹布,跪伏在地上,把鋪了多年的地板革擦了又擦。

爸爸有生活情趣。我家在農村時找木匠打過兩次傢具,每次都是當時村裡最時興的樣式。每隔一段時間,爸爸就會說:「咱們把寫字檯(或是衣櫃)挪挪位置……怎麼樣,比原來好看多了吧。」在深圳居住時,他養的杜鵑花開得火一樣紅。喜歡在柜子上擺放一些小小的工藝品(諸如玻璃的、陶瓷的雞鴨鵝狗等),也是隔一段時間就變換變換位置,津津有味的觀賞,摸著,看著,微笑著,像一個收藏家在把玩他心愛的藏品。心情好時,他哼唱歌曲,聲情並茂。最喜歡《青藏高原》,讓我幫他把歌詞寫下來,邊唱邊說「這歌詞寫得多好」。閑溜達時,看見人家不要的小物件,如有讓他心動的,就撿回來,像風鈴啊,小燈籠啊,花瓶啊,清洗之後饒有興緻地擺放。為此沒少和老媽有口舌之爭,但他依然故我樂此不疲。現在,這些撿回來的東西將再一次失去主人,而且是永遠的失去了。

爸爸身體精瘦,一輩子從來沒胖過。他幾十年如一日地拚命勞作,為了養家糊口,為了供三個兒女讀書,為了給多病的妻子求醫問葯。就是進入晚年,生活條件好一些了,他依然保持省吃儉用的生活作風。在市場買蔬菜、水果總是買別人挑剩下的;他臨走時穿的原本白色的棉線衣已經發黃並且薄得透亮。爸爸去世後,媽媽念叨最多的就是:「你爸不懂什麼技術,也沒有什麼能耐,這一輩子就是靠出苦力,養活咱們一家人,供你們哥仨都上了大學。不捨得吃不捨得喝,什麼福也沒享著……」媽媽講著講著,就忍不住哭了;我則忍了又忍,把眼淚流進心裡。

也許就因為這些,我格外傷心,傷心老爸沒享著應享的福,傷心我沒把孝敬他的心愿逐一變成現實。

爸爸年輕時脾氣特別暴。他最容不得的就是我兩個相差三歲的哥哥打架,必然一臉盛怒的拽下別在棚頂上的鞭子抽他倆。大哥巋然不動,任打任罰;二哥熟知皮鞭的苦頭,後來見勢不妙乾脆拔腿開跑。那時的爸爸是典型的嚴父形象。我雖然只挨過三次打(我童年時記事早,加之老爸老媽百講不厭,背景和原因都能倒背如流了——把洗乾淨的濕襪子撇在地上,把糖水灑在了棉被上,把油燈的燈罩打碎了),但也對爸爸心懷敬畏。

爸爸最注重的是孩子的學習。「好好學習,將來才能有出息。」他總用嚴肅的語氣如是說。大哥剛上高中就被他送到兩千多里外的遼寧。我家是我們村第一個把孩子送出去讀書的。大哥後來以優異的成績考取了重點大學。我家又成了全農場九個連隊中第一個供出大學生的家庭。爸媽宴請了全村的老少親朋,像娶兒媳婦一樣熱鬧。再後來,我和二哥也都上了大學。這在普普通通的農民家庭談何容易。

生我那年,爸爸36歲了,是他的本歷年。對於唯一的女兒,爸爸格外偏愛。我清晰地記得小時候過年,爸爸頂著凜冽的寒風騎自行車去幾十里外的鎮里置辦年貨。回來時大包小包的,我手舞足蹈地在爸爸身前身後轉。爸爸總是把我喜歡吃的酥糖、軟糖、奶糖挑出來,再幫我藏起來,可著我一個人吃。但若是學習成績不好是必定受責罰的。我四年級時期末考試,數學剛考了六十多分,爸爸滿面寒霜,罰我面壁思過。在接下來的三個多小時里,我嚇得頭也不敢抬。

我讀小學時,酷愛畫畫,照著小人書里的人物畫啊畫,畫了一本又一本。冬天窗戶上結了霜,爸爸出一些題目讓我畫,一邊看一邊提些意見和建議。後來就和我商量送我出去學畫畫。我膽子小,怕這怕那,媽媽也不捨得,此事就不了了之了。唉,爸爸,你是有遠見的,可惜女兒那會兒太小,不懂事。

我的作文寫得好。老爸閑暇時讓我拿著作文本,說:「老姑娘,給爸爸有感情的讀一讀。」我大聲地美滋滋的讀著,老爸笑眯眯的看著聽著,就像觀看生動的演出。經常說,女兒啊,你將來當個作家吧。我說,那多難啊。正是因了這不求上進,我錯過了一次又一次機會,我虛度了一年又一年的大好光陰。

1997年,我考上了東北師大後本函授,當時兒子只有11個月大。爸爸在深圳來信說:「在非常惦念和盼望之中,終於傳來了女兒的喜訊。女兒考上了後本,爸媽可高興啦!女兒還真有點志氣,有上進心。爸爸的好女兒,你一定累瘦了!為了女兒的進步和求學需要,爸媽獎勵500元,表示祝賀。錢雖然不多,也算爸媽的一點心意。」每封信里,都不厭其煩地反覆叮囑我善待公婆,處理好和老人的關係,多盡孝道,多做家務;和丈夫和睦相處,相親相愛;做個好老師,教書育人,干一行愛一行……

終於,一年前,我克服了畏難情緒,費力地拿起筆。「我們只是普通人,註定很難有大的成就大的作為,但是通過努力,時時給父母一點小小的喜悅,是我們能做到的。」這是我發給大哥的一條信息,也是我寫文章的初衷。

「老女兒,你的書出了沒有?」

「老女兒,你的書起名字了嗎?」

「老女兒,你想給你的書起個什麼名?」

當爸媽知道我的想法後,倍感欣喜。在每次的通話里,爸爸由原來的關心我的身體健康轉移為關心我出書的事。話語里既有期待還有焦急。

「女兒啊,你的書寫的是些什麼內容呢?」

「老爸,暫時保密。等書出來了,你自然就知道了。你和老媽也要幫我保密,在書出版之前不能對任何人提起。」

我怎麼能想到爸爸就這樣帶著我的所謂秘密走了,永遠地走了!這是他的遺憾,更是女兒的遺憾,永遠無法釋懷的遺憾哪。早知這樣,我就是再辛苦再勞累也心甘情願啊!我就是想做一件讓爸爸媽媽因為女兒驕傲和自豪的事,就是想讓他們高興啊。

老天哪,為什麼不給我這個機會呢?為什麼不能圓一個女兒盡孝的心愿呢?為什麼?

去年十月末,爸爸媽媽來我這裡串門,我在單位請了假去接站。見到我時,一邊是老爸一邊是老媽,喜笑顏開地緊緊攥著我的手,這個說「我女兒看著好像年輕了」,那個說「我老姑娘穿的挺漂亮啊」,話里話外都是高興,眉里眼裡都是喜歡。那溫暖的時刻那溫馨的一幕我永生不會忘記。

誰能想到,那竟然是爸爸最後一次來莫旗,最後一次來女兒家。可惜只住了兩周,期間我還去北京培訓了七八天,回來後忙著做彙報課,忙著值班,竟然沒陪爸爸媽媽散一次步,沒和爸爸好好地嘮嘮他關心的家常。

爸爸在我家時,午飯和晚飯時喜歡喝點小酒,半玻璃杯,也就一兩白酒。「女兒,陪老爸喝一點兒?你喝啤酒?」爸爸笑呵呵的問我,眼神里有幾分希望。我酒精過敏,偶爾陪他喝幾口,爸爸興緻就特別好,每呷一口酒,就心滿意足的吧嗒一下嘴,再偏著頭,美美地吃一口菜。有瓶保健酒到爸爸走時才喝了一半,直到今天,還放在柜子里。每看到那瓶酒,我的心裡就一陣酸楚。

爸爸離開後,好長一段時間裡,我常常仰望夜幕上閃爍的繁星。透過閃閃的淚光,那亮亮的一顆,分明是爸爸慈愛的眼神慈祥的笑容。

夜來幽夢忽還鄉。我分明又看到爸爸那熱切渴盼、驚喜的眼神……我知道爸爸渴盼的是什麼……於是,終生的抱憾又使我肝腸欲斷,一夜無眠。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為了親愛的爸爸,我會努力寫下去,不管所寫的文章是好是壞,我都將把我的拙作慰藉於爸爸的靈前,讓親愛的爸爸含笑於九泉。

爸爸,像你活著時一樣,為你疼愛的的女兒祈福吧。

雖然不言不語

叫我怎能忘記

那是你的眼神

慈愛又嚴厲

我將永藏心底

2010、5、1

作者李蘭:內蒙古音樂文學學會會員,內蒙古作協會員,呼倫貝爾市作協會員,呼倫貝爾市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現任呼倫貝爾市莫力達瓦達斡爾族自治旗黨校高級講師,理論研究室主任。大量散文、詩歌、評論等散見《警察與法制》《草原》《駿馬》《納文慕仁》《鄂倫春》《扎賚諾爾文藝》《呼倫貝爾日報》等。出版散文集《你的眼神》。歌曲作品有《銀色呼倫貝爾》《納文江戀歌》《我們一起去看一看》《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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